聞言, 此人當即愣住了。
與此同時,有更多的人已經領到東西, 從裡麵擠出來, 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議論。
“這戶部到底想乾什麼?折銀好,有恩賞更好, 可這去泰隆票號領是個什麼章程?”
“泰隆票號也算是大票號了,是不是戶部覺得每次發俸,事務繁瑣,所以轉交給他人了?”
“商給官發俸祿,這叫什麼事!”有那迂腐之人道。
“這也不算是商給官發俸祿吧,戶部不是給了會票, 也算是給大家發了,就是沒實物, 得自己去兌換。”
“咱們還是趕緊去看看,能不能兌換銀子再說。”
一陣議論紛紛後, 領到俸祿的官員俱都散了。
而聽到這些話的人們,心中忐忑不安地繼續排著隊,都搞不明白戶部想乾什麼。
……
整整一天,京城裡各處都在因為此事議論著。
不光官員們議論, 百姓們也議論。
百姓們議論是因為今天出了稀奇事,總能看到許多穿著官袍的官員,行事匆匆, 進了票號,又從票號裡出來, 麵色詭異。
難道票號裡發銀子?
鬨得許多好事的百姓,也不免跟進去看熱鬨。才發現票號裡也不發銀子,不過這泰隆票號最近不得了了,竟受朝廷所托給官員發俸祿。
事情頓時傳得京裡大街小巷都知,為此還給泰隆票號帶來了許多生意,當然這是後話。
*
因著這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免有那迂腐之人覺得有失體統,告到了嘉成帝麵前。
還不到下午,薛庭儴就被叫去宮了。
到了乾清宮,幾位閣老和戶部兩位堂官都在,加他是第三個,算是戶部的堂官到期了。
“你跟朕說說,這到底怎麼回事,都鬨得禦史跑宮裡來找朕告狀了。”
薛庭儴順著嘉成帝目光看過去,就看見一個麵黑留著長須的老者。
此人乃是都察院禦史茅文浩,以鐵麵無私著稱。人稱茅滾刀,意思指此人有滾刀肉的特質,油鹽不進,不講人情,誰都敢彈劾。
在朝中是人憎鬼厭,但其兩袖清風,窮得當禦史至今有近二十載,在京中還是賃房子住。後來還是嘉成帝看不下去了,賞了他一座宅子。
自此,此人更是覺得受到了褒獎,將這滾刀肉的品質發揮到了極致。
薛庭儴收回目光,答道:“其實微臣也是革除戶部弊政陋習,微臣早年外放在外,自打回京以來,少不了聽聞有官員說,俸祿發放不及時,以及祿米太差之言。這次臣蒙陛下聖恩,調往戶部做堂官,就報著為朝廷排憂解難,報效陛下而去。既然是弊政陋習,自然就得改,臣苦思良久,方想到此法。”
彭俊毅假笑道:“聽薛大人之言,是在指責本官不作為?殊不知戶部雖隻一部,可涉及到方方麵麵的事情太多,誰人不知論起六部,戶部的官最累,也是最容易受到抨擊。也就是所謂的活乾得最多,罵挨得也最多。”
他對著嘉成帝一拱手,說得是滿腹心酸:“大昌地域遼闊,六部之下有十三省,一省又有無數府縣衙門。下麵交上來的稅銀稅糧,都得戶部點算,銀子也就罷,朝廷規製有成色。可米這東西是各地糧長、裡正、衙役們負責收取,當官的還能因為米不太乾淨,去和百姓們鬨?自然是不能!所以下麵交了什麼糧食上來,我們戶部往下發的就是什麼糧食,說是祿米太差,著實是冤屈下官等。”
“陛下,彭侍郎所言非虛。微臣也曾就此事在內閣中提過,甚至報到陛下麵前,陛下您說天子不與百姓爭利,種糧食不易,不用太過較真,百姓們都能吃這種糧,難道當官的就不能吃?所以有時稅糧押解上京,戶部這裡的查看並不苛刻。”身穿緋色官袍的楊崇華,上前一步道。
嘉成帝微微頷首:“此事朕知,話也確實是朕所言。薛侍郎,你初入京不久,也不用人雲亦雲。”
怪不得自己無論在戶部裡乾了什麼,都無人阻止,原來還有這麼一招等著他。嘉成帝曾經說過的話,薛庭儴並不知,就算有人告知他,說不定他還會以為對方為了牟利,故意哄騙自己,自然不會聽從的。
等事情鬨大,再參他一個辦事毛躁,不重時務。大事肯定沒有,但必然會在陛下麵前落一個做事激進,不動腦子的印象。
若是他再年輕氣盛些,和這些人爭論起來,看似是與這些人爭,其實落得是嘉成帝的麵子。
一次兩次也就罷,久了必然會惹來嘉成帝的厭棄。
薛庭儴對楊崇華及彭俊毅並不陌生,但也沒有太多的認知,因為在那夢裡,楊崇華是出了名的縮頭烏龜。
這話並不是貶義,而是指此人凡事不攙和,隻管戶部的一畝三分田。他能站到最後,該倒的都倒了,就他沒倒,其實並不是沒有道理,手腕在這。
薛庭儴甚至懷疑,吳閣老能落到之前這種下場,是不是也有此人的作用。
自古以來,最狠的莫過於捧殺。
“就不提這祿米如何,薛大人,若是本官沒弄錯,那泰隆票號乃是你妻舅的生意,你在戶部任堂官,該是戶部給眾官發的俸祿,你讓一個票號出麵,難道這就不是徇私?”茅文浩道。
又是一計重錘砸在薛庭儴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