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春蘭就要闖進來了, 招兒根本顧不得多說, 匆匆忙忙走出去。
“到底怎麼回事?”
“奴婢也不知,奴婢聽趙護衛說,這些禁衛軍已經搜了好幾家的宅子了,說是宮裡丟了什麼東西,陛下雷霆大怒, 命人四處搜查。”
丟了什麼東西?
是丟了皇帝吧,還陛下雷霆大怒, 誰知道誰拿著雞毛當令箭!
不過招兒也知曉這事不小, 且不說嘉成帝的安危,若是被人搜到嘉成帝在薛府, 她這一家子估計都要賠命。
為了安撫裡麵彆亂生事,也是為了給自己壯膽子。
招兒一揮手道:“肯定是有人故意刁難, 陛下素來看重我家老爺,就算宮裡丟了什麼東西,也不會讓人來搜薛府。去取我的誥命服來,我倒要看看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闖我薛府。”
隨著女子清脆的聲音漸漸遠離, 四處安靜下來。
莫伽小聲道:“陛下勿要擔憂, 此女狡詐多智, 定不會讓人闖進來。”
嘉成帝看了他一眼:“你認識她?”
莫伽摸了摸鼻子:“早年機緣巧合認識的。”
“所以你什麼地方沒去,就來了這裡。”
“在暫時出不了城的情況下, 隻有這裡最安全。”
*
薛府門前來了一隊禁衛軍, 卻被堵在外頭。
金魚胡同附近的宅子,大多都是高官的宅邸, 看似外麵街道清冷,實則都讓下人盯著各處的動靜。
這群禁衛軍如狼似虎,已經搜了好幾家的宅子,輪到薛府時,許多人家都好奇,他們到底能不能進去。
“我家老爺奉旨出京公務,府裡就夫人帶著幾位小主子,你們這般闖入,於理不合。”
趙誌帶著幾個家丁,以及若乾護衛堵在門前,還耐著性子和這些禁衛軍說理。
其中一個將領模樣的人,嘴角噙著冷笑:“這是聖上口諭,誰也不能免俗。你等不要再阻攔,抗旨不遵可是大罪。快讓開!”
就在雙方相持不下之際,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了。
“誰抗旨不遵,你們倒是跟我說說。怎麼,見我家老爺出門在外,欺負我們這一屋子老弱婦孺是不是?”
“這位是?”
這還用問嗎?
見對方這一身誥命服,也能猜出是這府裡的女主人。
招兒帶著幾個丫鬟從門裡走出來,對比她身後幾個畏畏縮縮,滿臉忐忑的丫鬟,她似乎一點也不局促懼怕。
“誰讓你們來搜我薛府的,是陛下,還是宮裡哪位貴人?可有手諭?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就想來搜我家的宅子,好大的膽子!”
這些禁衛軍不是沒見過女人,不過他們尋常見到的那些婦人,都是低眉順眼,溫婉小意,何曾見過這般潑辣爽利的婦人。
就見她二十些許的年紀,卻穿一身金繡雲霞翟文的二品夫人誥命服,頭戴全套的翟冠。
這誥命服是極為壓人的,一個不好就容易隻見衣裳不見人,又或是把人穿得老相了。可這身衣裳穿在她的身上,非但沒有蓋住其本人,反倒更是襯托的對方有一種格外不同的氣質。
那柳眉如刀,美目含著厲芒,讓人見之忍不住就想垂下頭,不敢多看。
這就是那薛侍郎的夫人?
未曾想是這等絕色。
怪不得那薛侍郎多年隻有一妻,連個妾室都無,這可是京裡眾所皆知之事。
禁衛軍頭領不禁放緩了麵色和腔調,抱拳恭敬道:“末將等是奉了宮裡的口諭,宮裡丟了極為重要的東西,陛下龍顏大怒,命末將等一定要尋到。”
“少跟我來這套,我怎麼知道你們說的是真還是假!要想搜我薛府,可以!拿出陛下的手諭來,不見陛下手諭,本夫人是不信陛下會讓人來搜薛府的。”
見此,這頭領也不禁麵目僵硬:“夫人,還望莫要為難,末將等也是聽命行事。”
“聽誰的命?本夫人沒說不讓搜,但平白無故你等這般模樣來搜我薛府,讓外人見去會怎麼猜想?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家老爺乾了什麼貪贓枉法之事,這是來抄家了。以後我就老爺還如何在朝為官,如何見人?”
“這……”
招兒冷笑一聲,道:“拿不出手諭,誰知你們是不是出自誰人的指使。這京城裡誰不知道我家老爺得罪的人海了去,讓你們這群人闖進來,你們若是往我家放點什麼東西,再來賊喊捉賊,我薛府上下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這連番說辭,實在讓這將領無言以對。
畢竟對方說得是事實,他也確實拿不出手諭,可想著上麵的命令。
他不禁有些惱羞成怒,道:“反正今兒這薛府是讓搜也得搜,不讓搜也得收。”
招兒讓了開去:“那你們來搜!”
又命四周下人:“你們都讓開,讓他們進去搜。另外備車架,本夫人要進宮去問問陛下,到底是何等事,竟要如此欺辱我薛府。我家老爺忠心耿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沿海要開阜,我家老爺一去就是十載,如今國庫豐足,我家老爺沒有居功自傲。
“說河南鬨災了,朝廷一顆糧食不給,讓去賑災就去了。如今蘇州貢院罷考,我家老爺又是千裡迢迢。原來朝廷就是這麼對忠臣的!陛下啊,您難道不就怕寒了忠臣的心……”
招兒一番唱念作打,就往台階下奔去。
誰都攔不住,誰也都不敢攔。
禁衛軍的人倒是想攔,可她直衝衝就撞了過來。男女有彆,又是二品的誥命夫人,比他們品級都高。這若真是衝撞了,黑白都說不清楚了。
隻能遠遠的擋著,招兒往前走,他們往後麵退,竟是被硬生生逼離了薛府的門前。
招兒見眾人擋路,一揮大袖道:“你們要搜就去搜,彆攔著本夫人的路。大昌有明令,誥命夫人若逢有大事,可請奏入宮求見。你們再攔,本夫人待會兒就去宮門前一頭磕死,讓天下人看看,朝廷是怎麼對待忠臣家眷的,竟是逼得我們連條活路都沒了。”
潑…真是潑婦!
問題是這些禁衛軍還真不敢讓她鬨到宮門前去,事情若是鬨大,再橫生其他枝節,恐怕上麵的人會先剮了他們!
一眾甲胄分明的禁衛軍麵麵相覷,都去看頭領。
那身形高大的頭領麵色乍青乍白,隻能憋著氣,含冤受屈地說:“夫人還請回府,此一時非彼一時,陛下有明令戒嚴內城,無事不得在街上閒逛。末將等這便回宮求手諭,夫人實在不用如此做派。”
招兒得理不饒人:“本夫人什麼做派了,這不都是你們逼著要搜我薛府?難道隻準你們做,不準人反抗,這天底下還能不能講理了……”
就在她還在義憤填膺之際,這些禁衛軍已經列隊離開了。
一副無知潑婦,不與她計較的模樣。可再怎樣,都掩飾不了其狼狽而逃的事實真相。
*
‘啪’的一聲,上等汝窯的茶盞在地上碎成花。
二皇子氣得渾身發抖,麵目猙獰:“好一個潑婦,你們去了那麼多人,就拿一個婦人沒辦法?”
之前帶著人去搜薛府的禁衛軍頭領,錚亮的鎧甲上沾滿了茶葉,茶水一滴滴順著紋路滴落下來,十分狼狽。
鐘青楊不禁皺了皺眉,對這頭領和顏悅色道:“罷,你先下去,二殿下也是一時氣急才會發怒。”
等此人下去後,他才對二皇子道:“用人之際,你要克製。”
二皇子文韜武略皆是不俗,唯獨就是脾氣不怎麼好,這是遺傳了嘉成帝的暴脾氣。
“舅舅!我這就讓人去寫了手諭,定要懲治了這婦人。”二皇子刷的一下站了起來,高大的身軀往外行去。
“你夠了!”鐘青楊喝道,旋即軟了嗓音:“舅舅知道你心急,可如今這薛家還真不能動,薛庭儴遠在蘇州平息罷考之事,風頭正盛。若是此時薛家出了什麼事,風頭浪尖之上,咱們做的事很可能會暴露。”
是了,素來倚重薛庭儴的嘉成帝,怎可能會在這時候處置薛府,這不明擺著告訴世人內有蹊蹺。
薛家是小,二皇子的宏圖偉業是大。
其實二皇子也知曉這個道理,就是一時亂了章程,打從得到嘉成帝失蹤的消息後,他就徹底亂了。
時時刻刻都處在驚慌之中,生怕哪一刻大禍臨頭。
畢竟嘉成帝在眾皇子心目中,一直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皇子們敬仰他,卻又懼怕他,因為嘉成帝除了對前太子,還算有些和顏悅色,對其他幾個皇子素來嚴厲。
若是換在半年前,給二皇子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乾出這等事,可他等不下去了。
父皇竟有打算立三皇子為儲君,儲位一立,其他成年皇子必然要出京就藩,這一錯過就是君君臣臣,祖祖輩輩。
所以二皇子狗急跳牆,冒了一把險。
本以為是囊中之物,哪曾想先是出了找不到傳國玉璽之事。
這傳國玉璽雖是平常從不示人,可同時也是昭示著受命於天,名正言順的象征。沒有傳國玉璽,就不是實際上的真命天子。
為了提防日後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所以嘉成帝被留了一命,二皇子本想軟硬皆施,逼出傳國玉璽,誰曾想又發生了嘉成帝丟了的事情。
所以二皇子怎能不亂。
“那舅舅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鐘青楊努力穩住心神,道:“我們做兩手準備,先命人去搜其他府邸,尤其是陛下倚重的那幾位臣子家,著重是有兵權者。其實陛下會去薛府的可能性並不大,薛庭儴不在府中,那一屋子老弱婦孺能乾什麼,所以略過薛府也並不妨礙大事。至於另一手準備,我們就隻能兵走險招了。”
二皇子驚疑地望了過來。
“如果還是找不到,就命人放出陛下垂危的消息,召其他幾位皇子入宮麵聖。他們一直鬨著要見陛下,都是鄭安成出麵擋下的,見可以麵聖,他們定會欣喜入宮。是時,我們做場戲,並宣讀遺詔。等殿下登上大位,木已沉舟,他們也翻不起什麼大浪。”
至於失蹤的嘉成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