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王停下腳步, 看著眼前這個纖細而稚嫩的少女。
如花兒一般美麗, 卻是脆弱堪憐。
他心裡喟歎一口,道:“你年紀到了,也是該成親了。”
寧寧低著頭,踢了踢腳下的花瓣,有些想哭, 卻又知道自己不能哭。
“是啊,年紀到了就該成親了。”她低低地道。
寧寧踢了一下又一下, 魯王看著那隻小腳。
少女幼時頑皮, 長大了卻是嫻靜懂事,可到底難掩本性。他心中不忍, 正想說什麼,突然就見少女仰頭對他笑著:“我都要成親了, 大叔你什麼時候成親?”
他?
魯王一時有些微愣。
為何不成親,這話甚至連嘉成帝都曾問過。
“難道你還再想著她?”
想嗎?也許是有,卻是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少。
其實連魯王也不知為何就對那女人鍥而不舍,從開始為了搞清楚那個夢, 到終於明白了想帶走她, 卻被人半路劫走, 那股不甘心格外強烈。
可等再見之時,明明他有很多機會帶走她, 甚至在去薛府之前他就是這麼想的, 卻是不知為何又改了主意。
連魯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至於為何不成親?可能是一個人久了,可能是看遍京城繁花似錦, 無一花能入眼,也可能是從沒有過那種心思,總而言之誰知道呢?
他如今雖成了皇子,其實骨子裡還是那個漂泊不定、過了今天沒明天的海盜。對於海盜來說,家室等於家累。
可同時他也想起曾經少女不懂事,對他說的那些話。就是因為這些話,他才開始避著少女。
“此事不該是你一個小輩能過問的事。”魯王緊皺著眉道。
少女臉上的笑一下子碎了,她垂下頭,輕喃:“是啊,這事不該是我過問的。”
可很快她又揚起頭,笑得燦爛:“好了大叔,我得走了,祝你一生平順安穩,幸福安康。”
然後不等他說話,少女就跑開了,身影很快就消失視線儘頭。
*
寧寧沒有哭,跑得很快,一直到快出園子時,她才停下腳步呼吸。
她深深的吸氣又呼氣,心裡鈍鈍的疼,臉上卻又掛起笑容。
“沒什麼的,不早就知道會是這樣?”她就這麼一路走,一麵心裡想著。
大門外不遠處的一處涼亭裡,招兒帶著人正等著她。
“怎麼臉這麼紅?”拉著女兒,招兒疑惑道。
“有嗎?”
見此,招兒明白過來,笑著問:“可還滿意?”
寧寧低著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招兒讓人給顧家人遞了話,就帶著兒女回府了。另一頭,顧夫人看著臉有些紅的兒子,笑得滿意。
魯王的馬車就停著門口,上車的時候正好看見顧家的馬車。
福來在一旁插了句嘴道:“聽說薛家和顧家打算結親,估計今兒是來相麵的。”
魯王沒有理他,卻不知為何又想起少女臉上徒然破碎的笑,和那些話。
“大叔,我要成親了……他人很好,與我年紀相宜……”
*
事情既已過到明路,顧家很快就來薛府過了禮。
自此,寧寧的婚事算是定下了。
婚期定在十月,雖是有些倉促,但招兒早就在給女兒辦嫁妝,攢了這幾年極為豐盛。其實她是想明年再讓女兒出嫁的,但顧家那邊很急,覺得顧謙年歲不小了,翻過年虛就二十了。
早嫁晚嫁都是要嫁,既然彼此合意,何必多留一年半載 。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招兒便陷入替女兒置辦嫁妝的繁忙之中。
就這麼一個女兒,明明嫁妝不少,卻總是覺得不夠,恨不得把家底都掏給她,甚至爹娘也帶上,才能放心。
而寧寧也開始閉門不出,甚少在人前露麵。
這日,寧寧帶著知書去錦繡閣。
錦繡閣乃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繡坊,她繡工不好,尋常做件衣裳還行,嫁衣卻是有些為難她了,便把活兒交由錦繡閣來做。
她今日就是來試嫁衣的,本來可以不來讓人送了去,可她在家裡悶得時間太久了,便想出門透透氣,另外也是想看看錦繡閣有沒有出什麼新樣式的衣裳。
到了地方,她便被人引去了裡間。
試過之後,十分滿意,這錦繡閣果然名不虛傳。接下來就是收尾了,等衣裳做好,自會有人送去薛府。
寧寧又去外麵挑新式樣的成衣,也是到了夏天,衣裙多為鮮豔色,看著就讓人喜歡。
選了幾身,她便沒了興致,帶著知書往外走,打算回府。
到了門前,馬車駛來,她一隻腳剛踏上車凳,突然打從斜麵衝出一個人。
這人一過來,就在她麵前跪下了。
是個纖細瘦弱的女子。
年紀不大,十六七歲的模樣,瓜子臉柳葉眉,眼含輕愁,讓人不禁生憐。
“薛姑娘,求求你行行好……”
知書忙擋了上來,斥道:“你這是乾什麼?”
車夫也忙從車上跳下來,想去拉這女子,可這女子卻是掙紮著不讓人拉她。
她哭得梨花帶雨,不勝淒楚:“薛姑娘求你行行好,我就隻有表哥一人,外祖母說要把我嫁給表哥的,你若是嫁給他,我怎麼辦……”
此女行舉實在讓人匪夷所思,還一頭霧水。
見路上行人頻頻往這裡看來,知書不禁急道:“你到底是誰,我們又不認識你,什麼表哥不表哥的!”
這女子也不說自己是誰,徑自哭著,動靜越鬨越大,竟有路人停下腳步議論是不是這女子被人搶了夫婿。
寧寧輕蹙眉心,心中已有明悟,卻知道這當頭她不能明言,不然明兒就是傳遍京城的大醜事。
她正想生個法子,讓人將此女帶走。
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將她拖走。”便有數個護衛打扮模樣的人如狼似虎跑過來,將這女子連拖帶拉弄走了。
倒是有路人想仗義,可看說話這男子英偉不凡,再看那幾個護衛的打扮,明顯是哪個達官貴人家的護衛。等聽聞對方手下喚道殿下,頓時嚇得不敢吱聲了,連熱鬨都不敢再看,一群人做鳥獸散狀。
來人正是魯王。
也是巧了,他剛好行徑此地,就碰上這出鬨劇。
“怎麼出門沒帶護衛?”魯王皺著眉道。
寧寧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話,隻是垂著頭。
魯王環視四周,見不遠處有個茶樓,便邁步往那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