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總共那麼幾戶人家都聚集在了阿梅家,連晚飯都沒有吃。
欣然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也連忙走進阿梅的屋子。
此時的阿梅抱著懷中的女兒,正一搖一搖地輕聲哄她入睡。
不遠處坐著的是她的母親,此時就在和李叔他們進行爭論。
“我不管,他死了就死了,我是不會舉行葬禮的,你們的錢我也不會補的,阿梅都和我說了,錢都歸石頭管,家裡是一分錢沒有。”阿梅娘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讓眾人感歎真是白瞎了這初見的好印象,穿這麼一身衣服還哭窮呢。
李叔砸吧了嘴,勸道:“人嘛,死後就是入土為安才行,人死為大,就簡單的舉辦個葬禮,讓阿梅上兩注香就好,花不了什麼錢,這棺材錢我們也不要你的,在城外隨便找塊地埋了,你們就算不願花錢立碑,立個木板也不費事。”
他到底是念及著幾年的鄰居情分,他們院裡的都是逃難到滬市的,也都沒了親人,這幾年來倒也相安無事。
阿梅娘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深深地看了李叔一眼:“既然你們想把人拉去下葬,那就找個日子拉去吧。至於上香,阿梅還在坐月子呢,吹不得風,她那份你們就幫她上吧。”
聽到這話,李大力就算是再好的脾氣也忍耐不住了,這算啥事啊,人正主都不去,他們在這裡蹦躂個啥勁兒。
“阿梅呢,你怎麼想的?”李大力最後耐著性子問了下阿梅。
阿梅聽到話後,默默低下了頭,抱緊了懷中的孩子,孩子似乎是感覺到不打舒服,本來睡得香甜的她突然開始大哭起來,但是因為身子骨弱,聲音又有些小,就像是小貓嗚咽的聲音。
李大力看到這幅場景,就知道阿梅是默認了,歎了口氣。
“算了算了,明兒看什麼時間我們把人拉去找塊地下葬了,大家做鄰居的願意來上柱香就來,不願來也不強求。”李大力直接把話撂在這了,他也不想著有人給石頭守靈,哭喪了,直接拉去埋了也好,這年頭多少人曝屍荒野的,像他們拉黃包車的都不敢往北邊那條路走,聽說路上全是屍體,看著就滲人。
院子裡的人一看這事這麼定下來了,也都三三兩兩離開了,隻是心裡到底怎麼想的,有多唏噓這小兩口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為了下午還能去上工,李大力,王陽還有院子裡幾個小夥早早地就出發了,欣然和王月也穿著一身素淨的衣服,拿著買的香燭往城外趕去。
這段時間欣然一家見到的幾乎就是租界內三教九流的生活,能在滬市紮根的,最差也能有個遮風擋雨的棚子和餓不死的飯食,所以幾乎沒有經曆過最慘的底層生活的王月直接被走向城外這條路上的景象給嚇著了。
許多無家可歸的人搭個草棚子或者破帳篷就住下了,有的連門都沒有,北風刮著,就直直吹進屋子裡。
王月看到有些躺著一動不動的人,似乎是沒了什麼氣息,但她也不敢確認,連忙低著頭緊緊跟在欣然身邊。
再走了一段路後,李大力他們就把人抬到了一片空地,幾個人拿著鐵鍬開始往下挖。
李大力拿出揣在懷裡的煙袋放進嘴裡,抽了一口後,神情總算是緩和了些,感歎道:“這年頭,日子不好過啊。”
王陽雖說沒有特彆關注這些城外難民的日子,但是餘光一瞥就能對上他們雙眼呆滯的目光,簡直讓人心尖一顫,他不敢想象如果母親和他們下船時一分錢都沒有,是不是也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但好在現在他總算是能夠掙錢養家了,作為家裡的男子漢,他絕對會像母親說的,是家裡的頂梁柱。
王陽望向棺材,眼神一凜,所以他絕對做任何事都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家裡隻能靠他了。
人多力量大,在幾個壯小夥的努力下,坑很快就挖好了,現在這情況也不講究什麼了,幾人把棺材放進坑裡,再填上土。
欣然等人就在一旁整理買好的香燭,李大力之前還去酒肆打了壺最便宜的酒,算是給石頭踐行。
接著他們在填好了土的坑前插了塊木板,上麵就寫著兩個字,石頭。
其實他們也認不得字,這還是王陽幫忙寫的。
來的人依次給石頭上了柱香。
“石頭啊,這輩子你算是糊塗,喝酒誤事,最後再喝一杯吧,下輩子彆沾酒了。”李大力倒了杯酒,灑在墓前。
等所有人都忙活完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
這個年頭最看得慣的就是生離死彆,既然這事已經了解,他們也還要忙著自己的生活,也許過不了多久,石頭這兩個字就會在他們記憶中淡去。
幾人成群結伴的回院子裡,路上也不乏有充滿惡意的眼神看向人群中幾個女的,似乎在思考著能不能強點錢之類的,但是他們到底顧及著同行的那麼多壯年,雖說他們吃得也不算好,但是也是經常乾活,有把子力氣,但是那些難民看看自己皮包骨頭的樣子,暗歎口氣打不過打不過,還是節省點體力吧。
大家累了一上午,回到家就開始準備煮飯了,欣然想著兩個孩子這兩天經曆了這事,也該補補,就熬上一鍋鯽魚湯,是昨天買回來的鯽魚,還剩了幾條養在水缸裡。
這道湯算是欣然的招牌了,做的次數也數不勝數,她早就爛熟於心了,於是動作非常快,不一會兒香味就飄出來了,院子裡聞到香味的也都見怪不怪了。
誰不知道王陽他媽疼自己孩子,隔三差五地弄些好吃的,關鍵是人家三個人都能掙錢,吃得起,再說欣然也有時候給院子裡的人分點水果零食之類的,吃了人家的東西,也到底不好再說些什麼。
累了一上午的王陽早就等在桌子前了,他等會得多吃點下午去跑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