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科長動作還挺快,周四晚上,小徐就把幾樣東西都送來了。
小徐過來的時候,正好周群芳也在。她翻個白眼把東西放下就要走,被趙音音叫住了。
“彆走,”趙音音笑眯眯地,拿起從齊大嫂家借的盤秤,“我秤秤。”
小徐氣絕:“你當我是什麼人,我看得起你這幾塊大骨頭?”
她在食堂窗口,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往家裡拿東西,但是多吃點好的還是可行的。
“哦?你是什麼人?大家都是一樣的肉票,一樣買不到肉吃,就你吃得好、看不上這幾塊大骨頭?”
一句話叫趙音音捉到個錯處,小徐不吭聲了,雖然現在大家都是靠廠吃廠,但鄭科長今天剛發作過她,她再不老實傳出風聲,搞不好就要被調離窗口了。
小徐一言不發看趙音音把東西稱完,冷著臉道:“行了吧?”
“行了,下周是周幾?肉能次次都是五花肉嗎?雞蛋是新鮮的吧?”
趙音音像是看不見她臉色難看一樣,慢悠悠地把問題都問完,才放小徐走。
小徐才走,她對周群芳道個歉:“不好意思,正好你在這,叫你看見我難為她。這人心眼小,八成也要惱上你了。”
“她本來也不喜歡我,”周群芳也不傻,之前不過是一時沒提防,“小徐還不認識你的時候,就挑唆我來惹你,這人就是好挑唆。你難為她,她說不定反而還不敢來惹你。”
家裡的幾個小孩都來看肉和骨頭,可能是因為鄭科長特彆關注了一些,食堂送來的骨頭也不是棒骨,而是上麵還殘留著不少肉絲的脊骨。
“明天再做,”趙音音把肉和骨頭都吊起來掛在堂屋房梁上,雞蛋小心翼翼地收進碗架櫃裡,“下星期開始,每個星期都有。”
“每個星期都有!那麼多肉!”
還跟著親媽的時候,全家的肉幾乎都供著小寶一個人吃,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過周周吃肉的好日子。
趙音音再次跟小寶強調:“好好吃飯才有肉吃,要是跟姐姐搶,就給你吃菜團子!”
“我好好吃飯。”
莎莎也仰著臉看著房梁上掛著的肉:“嬸嬸我也好好吃飯。”
趙音音摸了摸莎莎的頭,看著依然總是顯得心事重重的伊伊。
這大侄女怎地現在還這樣?小寶和莎莎已經不打了,她還整天憂心忡忡地,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趙音音又叮囑了幾個孩子幾句,用綠色的軍用水壺灌了一壺大麥茶,這才跟著周群芳一起出發了。
電影院離著陽機二廠的家屬院不遠,一路上都是路燈,還有騎車上班的夜班工人。不然,周群芳也不敢晚上跟趙音音兩個人出來看電影。
“電影叫《望鄉》,看望的望,家鄉的鄉,講的是被騙到南洋賣身的日本女人的故事,”周群芳大概地跟趙音音講了一下,“很多報紙批評這電影傷風敗俗,但是我覺得小趙你不會這麼想的。”
趙音音隻覺得,這電影聽著挺慘的。
至於傷風敗俗……不是被騙被逼,哪有人會去做那下賤行當?都是可憐人罷了。不是先有嫖·客,怎麼會有可憐女人被逼著賣身?
“你說是好電影,我會認真看的。”
在電影院裡坐定,趙音音隨便掃了一眼,情侶和男性居多。很快,整個電影院突然黑下來,巨大的銀幕亮起來。
栗原小卷扮演的女記者一頭卷發,漂亮極了,趙音音聽見旁邊的女人在低聲說:“你聽說了嗎?京市的四聯理發館又開了,特批的,可以燙頭!不知道咱們這地方啥時候才能燙頭發……我聽說省城都有溫州發廊了。”
後麵的對話,趙音音就沒注意聽了。
她沉浸在電影裡,看著那些可憐的妓·女被打罵被逼迫,寄錢回家又遭嫌棄。菊子告誡阿崎不要回家,執意回家的阿崎被用她錢買房子的哥哥嫌棄,被她親生兒子趕回鄉下,住在垃圾場一樣的破房子裡,九年了連信也收不到一封。
女記者按照阿崎的描述去了南洋,看見了埋葬著這些“南洋姐”的墓地。片名是《望鄉》,可是留在南洋的可憐女人們,墳墓卻都決絕地背向日本的方向,絕不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