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許雲海送睿睿去拜師學圍棋,趙音音在家正好趁著天氣好整理東西。
整個家屬院室內的布置都差不多,每個房間的一小半都是一鋪炕,剩下的地方擺個桌子擺個櫃也就差不多了。趙音音早先還跟許雲海商量,要找趙滿倉來重新隔斷一下,可是眼看著廠子就要分房,這計劃就暫時擱置了。
“嬸嬸,全都拿出來嗎?”
“對,今天全都重新疊起來,重新整理一下。”
被褥要曬一下收起來一部分,厚衣服也都要收進去。收拾完炕櫃又收拾地櫃,挪動到兩個樟木箱子的時候,趙音音有點感慨地摸了摸。
這是她的嫁妝箱子。
說好了她到時候帶著自己的嫁妝走,不過這裡麵的東西其實也已經動用得差不多了。盆盆碗碗都拿出來用了,衣裳她都改成了自己的尺寸上身了,布料做成衣裳穿在了幾個孩子的身上。
她搖了搖頭,把曬好的厚被子裝進了箱子裡。
伊伊今年虛歲八歲了,乾起活來像模像樣的。莎莎是姐姐做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不過倒是幫倒忙的時候居多。
小寶也要幫忙乾活,趙音音丟給了他一條抹布,他擦櫃子擦得極乾淨,擦一下還要扭著頭借著光線看好幾遍,好半天才擦了兩扇櫃門。
趙音音道:“小寶乾活真細心。”
小寶在炕上嘻嘻笑,條件反射似的:“謝謝嬸嬸!”
經過快半年的教育,小寶現在再禮貌不過了,謝謝問好比什麼都順口。
趙音音見活乾得都差不多了,招呼幾個小孩都停下:“嬸嬸給衝麥乳精喝!”
這麥乳精還是上次王旅長來的時候送的,趙音音聽說這是高級營養品,輕易沒舍得給幾個孩子喝,就伊伊生病的時候喝了幾杯。算著日子都過去了小半年,這裡麵還有半罐子呢!
聽見喝麥乳精,幾個小孩子都衝過來,趙音音一人給衝了一杯,看著她們抱著杯子喝甜水兒。
伊伊問道:“嬸嬸你怎麼不喝啊?”
趙音音其實不愛喝這東西,這輩子大家都窮困,都沒什麼吃喝,但是她喝了一口這東西,不過就是甜和奶味兒罷了。
“嬸嬸不愛喝這個。”
這時候黃瓜已經上市了,這東西本地農民不少人種!挑著筐子過來偷偷地賣,大家都一窩蜂去買。比商店裡的便宜,還不限量。
她找出一根削皮刀,慢悠悠地給黃瓜刨成一片片的薄片,放在瓦罐裡。
院子裡頭的水龍頭都是廠子自己弄的自來水,不是從水廠出來的,而是用水泵從大井抽的,好喝得很!正好有人剛剛洗完衣服,趙音音在那個水龍頭放了一瓦罐水出來,拔涼的井水又甜又解渴。
“嬸嬸,咱家是又沒有茶葉了嗎?”
伊伊看著她用黃瓜片泡水喝,有點擔心。
趙音音摸摸這小管家婆的頭:“沒有,嬸嬸愛喝這個!”
她小心翼翼地把瓦罐放在屋裡頭最陰涼的地方,這才拿出針線笸籮,準備做點活。
家裡頭的孩子多,縫縫補補的活計也就多。這年頭的衣服替換少,可著一件穿,就更容易壞些。而且家裡的孩子大的八歲,小的五歲,都是皮猴子一樣,褲子刮了蹭了都是常事。
小寶那杯麥乳精已經喝完了,他扒過來,看見趙音音正拿著他的褲子縫補:“嬸嬸你縫的這是什麼呀?”
莎莎糾正他:“這叫繡花!”
趙音音拿了個繃子給幾個孩子補衣服,她嫌單補補丁難看,在補丁上又簡單繡一層花出來。
小寶的黑褲子扯了個直角的口子,長長一行,他這條褲子是黑底,趙音音就給繡了一叢竹。她才剛剛繡完一半,小寶就湊過來小心翼翼地摸著:“嬸嬸!能不能給我在底下繡個熊貓啊!”
趙音音沒見過熊貓的花樣子,安慰他:“下次再繡熊貓吧,嬸嬸回頭找你叔叔找幾個熊貓的圖片看一看再說。”
伊伊還在耐心地看,莎莎有點不耐煩了:“嬸嬸,我出去玩去了!”
“去吧,不許跑太遠。”
莎莎女大王已經不滿足於在本院稱王稱霸了,趙音音聽伊伊說,她已經跟隔壁兩個家屬院的小孩都玩在了一起。不過,因為大家都很喜歡老鄭家新養的小黃狗,所以暫時活動區域還是本家屬院。
趙音音邊繡竹葉,邊扭頭看伊伊,伊伊拿著歐老師借給她的畫冊專心致誌地看著,一點也沒有跟著莎莎跑出去的意思。
她心裡頭鬆了一口氣,伊伊這孩子的性格,肯定還是能改過來的。誰願意這麼小就做個小管家婆呢?女孩子長大可更辛苦些,小時候正應該多玩玩才好。
“音音呐!”
趙音音放下繡繃子,給兩個孩子倒了杯水,喝完甜的得再喝點水漱漱口才行。她才站起身來,齊大嫂就風風火火地進來了。
“齊姐,快來坐下,怎麼啦?”
麥乳精的筒子還在桌上放著呢!趙音音要給齊大嫂也衝一杯,齊大嫂堅決地把麥乳精筒子蓋好,放在了櫃子上麵:“你可快停了,我這多大歲數了還喝那玩意!你拿我當小孩兒哄啊?”
趙音音想起來自己泡的黃瓜水,跑過去給齊大嫂倒了一杯,她聞了一下:“喲,黃瓜味兒,這個味兒清亮,不錯!”
外麵的天氣已經開始有點熱了,齊大嫂跑了一頭的汗,捧著這杯黃瓜水喝下去,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清涼了幾分。趙音音又投了濕毛巾給她擦汗,她接過去抹了抹臉,舒服極了。
“哎喲,小趙真是太體貼了,”齊大嫂把小許有福氣了那句咽回去,心裡頭隱約有點惋惜,“你快坐下吧,我過來找你嘮嘮嗑!”
上次趙音音把劉得水罵了一頓,她本來以為院子裡或許會有人看不慣她,可是沒想到,來找她的人反而變多了。
她跟許雲海說了幾句這個事,許雲海道:“你平時那麼聰明,怎麼這點子小事兒上反應不過來了,誰不願意要你這麼一個關鍵時刻能幫著罵人的朋友?”
齊大嫂誇了她兩句:“你這嘴皮子是真利索,腦子也快,我就不行。你彆看我平常跟你們說話看不出來,要真是道上跟人罵兩句,我得吵輸了回家才能想起來當時應該說啥!”
趙音音道:“正常,誰平白沒事兒去找人吵架去?我那天罵劉得水利索,也不過是因為那些話平時就在我腦子裡頭轉悠,替周姐不值罷了。“
“小周可沒白認識你一場!”齊大嫂誇她,又有點惋惜道,“我本來是想去國營商店給你問問還處理不處理貨底子了,不過沒曾想問一句人家都不樂意。我去好好打聽了一下,謔,你猜怎麼著?”
齊大嫂講起事情來跟說評書似的,還帶著動作,兩個小孩都看得樂樂嗬嗬的,趙音音也樂意配合她。
“喲,那是為什麼呀?”
她瞪大眼睛認真疑惑的樣子讓齊大嫂極為舒坦,這聊天的時候,要是有個捧哏,那才舒服呢。
“我打聽著了,她們國營商店不知道從哪聽說了你這樁事,自己在那搞這拚縫被呢!”
趙音音撲哧笑了:“那也沒什麼,這又不是我發明的,用不上的布條子、誰想拚就誰去拚唄。”
她上次雖然沒少賺錢,可主要還是因為原材料便宜,再加上鄭科長那邊給的定價極為公平。可以說,是撿了個大漏。
這次,人家國營商店聽說這事兒了,不就連材料都不賣了嗎?
齊大嫂皺眉:“我就是來氣,她們自己剩的貨底子這麼一拚一賣,錢可以搞一部分出來當獎金,然後還要寫材料當成優秀事跡宣傳!賣就賣吧,還打了你的旗號,說是跟當初咱廠發的褥子一樣!”
趙音音當初給陽機二廠做的那一批褥子,可算是稀罕東西了呢!
剛開始領回去的人沒太當回事,可是時間長了就發現這東西質量好了。彆看是不同質地的布料拚縫的,可是甭管下水了幾回,都平整得跟剛熨燙過的。
有人還惦記著再弄兩條,可上哪搞去!
“我那個可繡了標的,沒事兒,”趙音音沒太當回事,她從炕上拿起給伊伊拚的那條褥子,給齊大嫂看那個音符標誌,“你看,這個。”
齊大嫂道:“不就是個音符嘛,好仿的呀。”
趙音音拿著褥子,讓齊大嫂從另一麵看,灰音符一下子變成了黑色的!
“正麵看是灰色的,可是側麵看就是黑色的了,這可不好仿。”
“喲,還有這機關?”
齊大嫂拿著褥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也沒看出來趙音音究竟是怎麼做的,隻能嘖嘖稱奇。
“厲害!”
趙音音道:“沒什麼,就是要點耐心罷了。”
她謝過齊大嫂:“齊姐,這事情你特地過來跟我說明白,真謝謝你。”
齊大嫂道:“這有啥謝的,不過,接下來這幾天你可注意著點。要分房了,咱院裡頭幺蛾子可多起來了!雖說咱兩家都是鐵定有份的,可萬一有人嫉妒了去舉報呢?我告訴你,這樣人可多了!”
經曆過那些年運動的都知道,人性中的惡簡直是可以無限製催發的。
“我倒沒見有什麼幺蛾子,不過有好幾家都把老婆婆接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