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嵐宮裡換了丫鬟的事情, 有心人打聽就知道換了誰。
熹妃沉著臉坐在宮殿裡, 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子, 忽而又釋然了。
反正辛嵐都已經被廢了, 那丫鬟也沒有什麼可利用的價值了。
她看著鏡子裡自己依舊年輕貌美的麵龐,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娘娘,聽說朝蓮宮那位, 正得意著呢。”
婢女一邊給她剝蓮子一邊小聲的說。
“且讓她得意著吧,蠢女人。”
熹妃不甚在意的說,將口中的蓮子咬碎,卻皺起了眉。
婢女連忙捧來繡帕讓她吐掉嘴裡的東西, 然後捧來茶盞讓她漱口。
“這有些人呐, 就像這蓮子一樣, 看起來圓潤飽滿,可咬下去卻滿嘴苦味,讓人咽不下去,隻好吐出來。”
熹妃嘴角勾起笑,放下了手裡的茶盞。
“蘭依,咱可不能做那被吐出來的東西。”
“主子說的是, 這蓮子還吃麼?”
“吃,怎麼不吃。”
“諾。”
熹妃嚼著蓮子,眉間的笑意就沒下來過。
於她而言,這宮裡的其他女人, 終究都是會被吐出來的醃臢的穢物, 除了她。
不僅這一家春風得意, 皇後倒台,滿心歡喜的大有人在。
“恭喜娘娘得償所願,這是禦膳房剛做好的小食,還冰著呢,娘娘嘗嘗?”
貴妃拿起調羹喝了一口,滿意的點頭。
“不錯,去賞。”
“諾。”
貴妃悠悠然的坐在小桌旁,背後兩個宮女在輕輕的搖扇,她換了一身淡紅色的娟紗金絲繡花長裙,端的是尊貴無雙。
怎麼也沒想到,辛嵐居然就這樣被廢了,雖然不知道是誰下的手,但不就那麼幾個人。
她倒是沒懷疑過辛嵐會這麼自尋死路,也多虧了那個沒命出生的孩子,否則還不知道要拖多久呢。
貴妃喝下一口甜湯,隻覺得那甜味到了自己的心底。
很快,她就要坐上那個位置了,心心念念著的那個位置。
她隻不過是晚了辛嵐兩三年而已,憑她的身份,也可以母儀天下,那位置憑什麼就是她辛嵐的,不受寵的皇後早就已經移交鳳印了。
貴妃摸了摸自己桌上擱著的鳳印,指尖在上麵流連過。
那些女人想也不要想,這東西隻能是她的。
辛嵐沒管彆人在做著什麼美夢,在自己的冷宮裡悠悠的做著自己的事。
雖然思彤是辛家派來的,但是試探可不可用還是必不可少的。
辛嵐以後要做的事情不同尋常,身邊可是要心細膽大守得住秘密的人才行。
辛嵐問的非常直白,自己是廢後,無權無勢,跟在她身邊也無甚好處,思彤要是想離開隨時都可以走。
思彤自然是不勝惶恐,說辛家對她有恩情,幫扶過她重病的父親,給她母親下葬,這份恩情她永生銘記,定會忠於辛家,不會有彆的心思。
“忠於辛家,還是忠於我辛嵐?”
辛嵐與思彤相對,她比思彤要高上大半個頭,居高臨下的望著,很有威懾力。
思彤猶豫了一會,沒說出答案。
“我不要你現在回答,最好是深思熟慮的,再告訴我答案。”
辛嵐嘴角輕輕揚起,語氣溫柔的仿佛三月的春風,可是卻讓人忍不住渾身一抖。
思彤看著辛嵐的眼睛,明白了她的未儘之語。
主子給了選擇,效忠辛家和效忠主子是兩個概念,也就意味著主子將自己和辛家割裂開來。
思彤沒想明白是為什麼,雖然主子現在是廢後,未必不會出去,畢竟辛家的勢力還擺在那裡。
不過幾天之後,她明白了。
皇帝即將大婚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後宮,長秋宮開始粉刷,內務府也開始忙碌起來,大家知道沒空幾天的長秋宮,又要迎來新的主人了。
思彤在床上翻來覆去,在自己的理智和直覺之間糾結。
她知道現在跟著的主子是棄子,但是直覺告訴她,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就結束了。
就自己現在看著的這個人,如果說她會是要在冷宮裡孤獨寂寞的度過一生,她斷然是不信的。
有些人光是評判氣勢就能感覺到她的不一般,思彤也敏感的察覺到辛嵐這麼詢問,定然是有自己的用意的。
這也許是不同的兩個選擇,思彤也沒有猶豫多久,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思彤願意終身追隨主子。”
辛嵐點了點頭,俯身湊近,同那雙棕色眼眸對視。
思彤僵立著身子,忍住了自己想要瑟縮的衝動。
在對視的那一刻,便感覺自己好似被什麼可怕的猛獸盯住了一般,僵直的不敢動彈,唯恐下一刻就會被撕成碎片。
那是極其危險的想要逃亡的感覺,思彤不知道一個女子怎麼這麼可怕,但是也讓她更加篤定,自己的選擇不會有錯誤。
這樣的主子,必定不可能隻做一隻棄子,在這荒草叢生的冷宮裡,蹉跎此生的。
欽天監算出了宜嫁娶的日子,在小半月後。
在得知陛下即將迎娶新的皇後的時候,宮裡人的反應不一。
貴妃幾乎要咬碎了一口銀牙,氣的砸了東西。
“主子切莫生氣,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婢女躲過中間的一片狼藉,安慰的出聲。
“我怎麼能不生氣,虧我······虧我還······”
貴妃咬住了下唇,隻覺得異常的難堪。
“原來她早預料到,難怪那天會那樣說,難怪······我還以為,以為她隻是不甘心。”
貴妃喃喃,揪緊了自己的衣角。
果真是她天真了,以為自己被移交了鳳印,宮中沒有人的身份再比她尊貴,皇上也連著兩日歇在了她的宮裡,她以為她可以,沒想到卻聽聞了這個消息,無異於當頭棒喝。
貴妃逐漸冷靜下來,心裡的不甘卻越發濃烈。
辛家!
“知道要來的是誰麼?”
貴妃問。
“據說是下去的那位的侄女兒。”
“侄女兒?”
貴妃驚愕,在殿裡踱步。
“她哪兒來的侄女兒?”
“主子你忘了?她大哥的女兒。”
貴妃按住額頭,搖了搖頭,實在想不起來。
“奴婢打聽過了,似乎隻有十二歲,是個小丫頭。”
“小丫頭也敢進來這兒?也不怕坐上那位置折了壽!辛家瘋了嗎,送個十二歲的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進來,什麼都不懂,怕是連爭寵都做不到吧。”
“誰知道他們怎麼想的呢。”
婢女在一旁小聲附和。
貴妃心煩氣躁的又在殿裡來回走了幾步,拿在手裡的鳳印捏緊,又攤開掌心,不舍的看著它。
“要是本宮能懷上一個龍子就好了。”
她捂著自己的小.腹喃喃。
“主子遲早會有的,這事兒也急不來。”
“本宮進宮兩年有餘,為何還是懷不了,用了那麼多法子,為何還是懷不了!”
“主子您彆急,你想,其他人也沒有啊,下去的那位四五年了,不也沒能懷一個麼,更何況宮裡的其他人,包括之前得寵的,那麼多美人呢,不都沒有嗎,您身份最尊貴,您急什麼呢。”
“說的也是。”
貴妃情緒穩定下來,坐在了椅子上,婢女連忙幫她端了杯涼茶,讓她去去火。
貴妃摸著自己肚子,有時候想過,其實不是自己的問題,也不是那些女人的問題,而是那位的。
畢竟這四五年,宮裡加上那位沒有登基前,美人前前後後有這許多,怎麼會一個有孕的都沒有,但是那猜測太過驚世駭俗,若是真的,那麼沒法想,可柳嬪偏偏有了孩子,陛下也是高興的不行,在床榻之間也總讓她生一個,可偏偏,偏偏她······
貴妃的這個想法,不是她一個人有,許多人都有過,不僅僅是後宮的,還包括朝堂上的,也包括辛嵐…
辛嵐其實也假設過這皇帝是不是不孕不育,但是又覺得不是這麼回事。
總之隻要見到本人,就可以讓零九給他做個全身檢查了,到時候管他不孕不育還是子宮肌瘤都可以知道,雖然他並不可能得子宮肌瘤。
不過她相當於被禁足在冷宮,不能夠出去看一眼皇帝,除非那個皇帝想起來什麼要來看看她這個前妻,不過按照他渣的程度,估計連冷宮也不願意踏足吧。
在等待新皇後進宮的小半月裡,辛嵐的冷宮裡迎來了好幾位訪客。
第一位到來就是在辛嵐離開那天還特地來‘相送’的貴妃,貴妃娘娘一身華麗的打扮,前來‘好心’的告知辛嵐皇後的消息。
“辛嵐,難不難受?瞧瞧你,活了小半輩子,得到了什麼,真是可憐可悲可歎啊。”
貴妃狀似憐憫的說,找了一個椅子落座,坐下後用表情嫌棄了這個椅子不夠軟。
“比起我來,你不更是?恐怕是捧著鳳印高興了好幾日吧,怎麼,空歡喜一場的感覺如何?”
辛嵐不緊不慢的回諷,和暴力的直接上手打人比起來,她的這種鈍刀子慢磨和人互懟的能力可也不差。
“你!”
被戳中了痛腳,貴妃臉色輕微一變。
辛嵐瞧著挺有意思,貴妃年紀也不大,如今才十七歲,原主和其他妃子十七歲的時候都已經很穩重了,可貴妃入宮兩年了,看起來還是這麼容易情緒外泄,有些咋呼咋呼的,看起來就給人一種胸大無腦的感覺,雖然她的胸並不大。
“那也好過現在的你,成為一顆沒用的棋子,孤零零的待在這裡,等著老死!”
這其實才是最讓後宮女子恐懼的結局,失寵之後,隻能自己一個人待在宮殿裡,等著人老珠黃的那一天。
辛嵐隻是笑笑,並不接話。
後宮女人之所以怕失寵,或者說不止後宮裡的女人,隻是把自己的自我價值寄托在男人身上實現而已。
可偉大的Alpha並不害怕這個,自己的價值實現怎麼可能體現在彆人的身上。
貴妃看到她這幅模樣便覺得厭惡至極。
憑什麼到了這個地步,這個人還是可以這樣平靜的笑得出來,她知道她將要麵對的是什麼嗎?
若是她自己,定當是不服氣的,憑什麼她就要被用完了就丟,憑什麼她要被這樣對待。
貴妃本來是想來看辛嵐過得有多麼的慘,結果人家看起來精神飽滿,樣子甚至比之前還要美上三分,雖然沒有穿著華麗的宮裳,但是氣勢卻更上一層。
似乎就算她穿的再華麗在她的麵前,也好像是當初那個拜見皇後的妃子一般,她的眼睛像是能夠洞悉一切,讓人忍不住惱羞成怒。
“你那天同我說,贏的是你,現在你還覺得你贏了嗎?”
“相比較你來說,本宮自然是贏了!”
“哦?你贏了什麼?”
“本宮贏了你······”
“贏了我?這可是說笑了,我們何曾博弈過?既然未曾博弈,何來輸贏之說。”
“怎麼沒有,你不是不知道本宮······”
貴妃止住話頭,這是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叫嚷出去像什麼樣子。
“知道你想要那個位置麼?可我從來就沒有把你放在眼裡過啊。”
辛嵐嗤笑,慢悠悠的說出自己的最後一句話,充滿著嘲諷的意味。
“大膽!誰允許你在本宮麵前說這樣的話,你這是大不敬!阿秀!掌嘴!”
貴妃沒想到辛嵐居然還敢嘲諷她,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也敢口出狂言,以往她治不了她,現在還治不了麼?
“是。”
那叫阿秀的奴婢上前,揚起手來就想要打辛嵐。
春月和思彤連忙上前,一個擋著,一個拉著,把阿秀弄得不能動彈。
辛嵐繞過她們,走到了貴妃麵前,揚起手做出要打的姿勢。
貴妃一時愣住,居然反射性閉上了眼睛,沒有想躲開。
但她立刻惱怒的睜開眼,聽到了辛嵐輕笑了一聲,那怒氣更加翻湧。
“怎麼?等著我打你?”
“你敢!”
“既然你都等著了,我當然卻之不恭了,為何不敢?”
辛嵐在她說完就一腳把人踹在了地上,抱著胳膊低著頭反問。
貴妃什麼時候挨過這樣的打,都被一腳給踹懵了。
腹部的疼痛讓她回神,那昂貴精致的衣服上的一個腳印十分明顯。
阿秀連忙掙脫了拉住自己的人,把地上的貴妃給扶了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塵。
“你居然敢對貴妃不敬!”
阿秀厲聲嗬斥著,辛嵐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貴妃娘娘金枝玉葉,既然自己要跑來我這碧月宮和我閒話家常,還不允許我這個當主人的不歡迎?既然不能賓主儘歡,那麼隻好這樣了,怎麼,難道貴妃娘娘還要出去大肆宣揚,說你被我這在冷宮裡的廢後給欺負了不成?那可真是沒有出息啊,對不對?”
辛嵐笑著說,像是在說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貴妃青白著臉,原本是想給人找氣受,沒想到自己受了一肚子,想要打回去,又怕這人瘋起來無所顧忌,要是真不小心傷了她的臉,那就不好了。
她隻能一甩袖子,氣呼呼的走了。
辛嵐看著她的背影,笑容漸淺。
“其實這人還是有點眼力見的。”
“主子何處此言?”
思彤好奇詢問,這貴妃看起來就像隻紙老虎,哪裡算是有眼力見的了?
“她知道她再不走,我就更不會留情麵的下手了,就不是踹她,而是給她耳光了,那樣她才是真真的麵上無光。”
倒也不算蠢得厲害,不過辛嵐嘴上說說,也沒打算真的打人耳光,因為痕跡太明顯了,萬一她帶一堆人來折騰呢,她目前隻想低調的淡出視線。
不過如果貴妃繼續不知死活的話,讓人痛卻不留痕跡的做法可不少,那種滋味,相信嬌滴滴的貴妃娘娘,是不想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