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似乎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阿柔無聲的喘著氣,用力的扯了扯背後的人的袖子, 指了指前方。
那人似乎對這個地方很熟悉,帶著她往後走, 穿過拱門和回廊,繞去了另一個地方。
黑夜中阿柔看不見那個人的臉也看不見這路是去往何方,隻知道甩開了跟著自己的人。
那人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
阿柔見她推開了朱漆大門, 帶著她進去,又關上了門。
這似乎代表著安全了, 阿柔鬆了口氣,可是緊接著她借著屋內的燈光看清了剛剛一直拉著自己的人的臉,那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居然是廢後!
一時之間,心亂如麻, 阿柔想說些什麼, 卻也不知道怎麼辦。
可是一想到現在躺在宮裡已經沒了氣息的主子,阿柔下定了決心。
辛嵐坐在了椅子上, 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
她原本隻能旁觀這件事情, 直到零九告訴她柳嬪的貼身丫鬟在逃跑,有人在追趕她, 那她肯定是知道什麼的,她和另一個人的對話也被零九轉述, 所以這個婢女一定知道真相, 辛嵐才立馬出門救人。
“主子, 這不是柳嬪身邊的?”
春月住在外室,辛嵐又動靜所以她醒了,主子什麼也沒說就出了門,春月也不問,就在這等她回來,沒想到上一次是帶回來了一個不知名的男人,這一次是柳嬪的婢女。
阿柔點了點頭,張開嘴想說話,但是隻發出了一些氣音,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對著辛嵐擺了擺手。
“說不出話了?”
阿柔點頭。
辛嵐看著她脖子上的淤痕,眉毛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
可能是勒住脖子的時候還想要大喊,所以對聲帶造成了傷害,暫時發不出聲音。
讓她藏在這裡沒問題,辛嵐想明天可能要去弄點藥了,現在出去也許外麵的藥材鋪都已經關了。
“那你今天先去歇著吧,興許廂房裡還有多餘的被衾,或者你先和春月擠擠吧。”
辛嵐如是說,卻看見阿柔慌忙的拉住了她。
“你有話想和我說?”
阿柔拚命點頭,若是不說,她總覺得心裡不安生。
“可會寫字?”
阿柔搖搖頭,她哪裡會認字寫字。
“那等嗓子好了再說吧。”
零九:宿主,我掃描了一下她的喉嚨受損情況,以及沒有藥的情況下自愈能力,可能要四天以上才能開口。
辛嵐聞言眉心又是一皺,耽誤個四天,應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可阿柔卻又搖頭,她現在慌極了,就算她知道自己明日可以從這裡走出去,走到太和殿去,去把一切同陛下說,可是她現在開不了口,她不知道自己明日是否能開口,也不知道自己會如何。
廢後是因為主子的孩子被流了所以才淪落至此的,如果讓她知道真相,她必定會說出去的,多一個人知道那個人的秘密,她就是死了也有人能替她說。
阿柔覺得,那人敢這樣殺死她的主子,說不定就算她找了陛下,她也會死。
如果這件事情今晚不讓人知道,她實在心裡難以安定下來。
她指了指春月,指了指辛嵐,又指了指自己,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氣。
“我,主子,你,什麼?”
春月有些迷茫。
而知道前情提要的辛嵐,知道阿柔想說什麼。
“你想說你主子?”
阿柔拚命點頭,然後用手指劃過自己脖子。
“死?”
阿柔再度點頭,眼裡帶上悲傷的神色。
“柳嬪死了?”
辛嵐裝出驚愕的模樣,旁邊的春月是真的一臉震驚。
“怎麼死的?”
阿柔抓住自己胸口,忽然倒在了地上,然後又爬了起來。
辛嵐知道她是在還原現場,但是死因並不是最重要的,她隻是例行的詢問了一下,因為肯定是有凶手的。
“知道是誰下的手嗎?”
阿柔點頭,搖搖晃晃的擺出跳舞的姿態,雙眼緊盯著辛嵐。
“曼妃?”
阿柔停住動作,本來不能說話她就很心急了,還好廢後娘娘懂她的意思。
“原來是她啊。”
辛嵐喃喃,也不奇怪。
她本就在懷疑不是熹妃就是曼妃的,貴妃的可能性弱些,畢竟貴妃感覺起來囂張的不行,卻覺得沒做這種事情的膽子。
辛嵐原以為阿柔的話說完了,卻沒想到阿柔依舊在原地比劃。
她虛虛撫摸著肚子,對著辛嵐示意。
“孩子?”
“不?”
“屋頂?”
辛嵐猜最後一個的時候,阿柔搖了搖頭,走到屋外指著天空。
“天?”
阿柔點頭,又重複做了那三個動作。
“孩子,不,天······孩子不是天子的?”
辛嵐串聯起來,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這麼綠的嗎?
春月受驚的捂住了嘴,這也太·······
阿柔見辛嵐會意,欣喜的點頭,可是見她們好像又誤會了什麼,又連忙擺手,臉憋得通紅,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你彆急,慢慢來。”
辛嵐想的是,柳嬪玩刺激的找了野男人,然後自己懷孕了。想要弄掉這個孩子,但是被曼妃知道了,所以以此要挾柳嬪,把懷孕的事情說出去,然後再借機栽贓原主。
可如果說這樣,曼妃根本就沒有必要殺了柳嬪。
那麼這件事必定還有隱情了,隻有曼妃覺得柳嬪的存在威脅到了她,才會如此痛下殺手,柳嬪威脅到曼妃的地位自然是不可能,隻能是柳嬪知道一些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了。
阿柔深吸了一口氣,她不回手語,隻能按照自己的理解,一個字一個字來解釋。
“曼妃······抓住你主子?”
從阿柔的比劃中,辛嵐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曼妃抓住了柳嬪,讓人對柳嬪做了那種事,柳嬪懷孕了,借柳嬪肚子裡的孩子來對付原主。
好一個一環扣一環,其實手段也並沒有太高明,隻是太出人意料,畢竟這可是皇帝的後宮,強迫皇帝的妃子和彆人發生關係,再利用那個不應該出現的孩子來鏟除對手,如果不是阿柔出現,辛嵐還真沒這麼想過。
畢竟按照大家的慣性思維來說,都應該是出於嫉妒或者是其他心理,倒是沒懷疑過孩子是否是真的皇室血脈。
阿柔又比劃了兩下,為難的放下了手。
她抱著自己的頭,看起來很混亂的樣子。
辛嵐靠近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放鬆下來。
“是不是還有話說?”
阿柔抬起頭,一邊流淚一邊點頭。
“但是比劃不出來了?”
阿柔點頭,她拉著辛嵐的衣袖,十分無助。
“沒事,彆著急,我已經知道一些了,你先好好休息吧,就藏在我這兒,明天看看嗓子如何了。”
阿柔隻能點頭。
“春月,讓她和你睡一起吧。”
春月點頭,今晚忽而得知了這麼一個重大的消息,也讓她頭暈目眩有些回不過神來。
辛嵐倒在床上,倒是沒什麼睡意了。
曼妃,柳嬪,以及那個阿柔知道的但是暫時無法表述出來的秘密。
那一定是個很大的很有意思的秘密,讓曼妃不得不顧忌的存在。
辛嵐覺得自己已經猜出來那個秘密大概是什麼,心裡有了底。
可是等天亮之後,柳嬪出事的消息應該會被宣揚出去,而曼妃會用什麼樣的手段來擺平辛嵐並不關心,她關心的隻是阿柔應該怎麼去宣揚。
在阿柔出來之前,曼妃一定瘋狂的想要找到她並且滅口。
但是這是在皇宮裡,又不是皇帝,又沒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想要自如的不驚動什麼人的找到一個人並且殺掉,哪裡是那麼輕易的事情。
但辛嵐相信,曼妃一定在皇帝身邊也有人。
如果把現在還沒辦法開口說話隻能比劃的阿柔放到皇帝麵前,皇帝是絕對會把人留下,但是阿柔的安全,就不一定能夠保證了。
如果曼妃知道人在皇帝那裡,那麼有了目標,動手就會輕易很多。
辛嵐不知道自己這樣想是否是高看了曼妃,但她知道寧可高看,殺雞用宰牛刀,也不可以輕視。
但若是把人藏在這四五天,阿柔再出去,那麼這意義便會不同起來。
什麼時機都要趕巧,阿柔最好是在明日就能夠說話。
這事能說,但是得把她自己撇的乾乾淨淨,否則一但是沾染上了辛家,阿柔的話在皇帝心裡的可信度就要打個折扣了,到時候真的變假的,可就不美了。
人的猜疑心有時就是這麼奇怪,真的也能想成假的,胡編亂造也可以當成真的發生過。
必須要用藥治治阿柔的嗓子才行,可是這藥,她要去哪兒弄呢?
零九:宿主打算乾掉曼妃嗎?我以為你會把她留到最後。
曼妃是彆國的公主,這個身份就是比較微妙的,政治友好的時候還行,一旦不友好,就會變得分外尷尬。
皇帝內憂未除,是不會去招惹外患的,可是不代表外患不會過來找他。
就從辛嵐的角度來說,曼妃暫時算是和她出於同一種目的做事,但是曼妃做的波及的更大,那是辛嵐絕對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她是一個很難用的巧的棋子,棄了覺得可惜,但是用的話,有可能這把利刃又會傷了自己。
辛嵐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打破後宮的這種平衡,借著皇帝的手,先解決一個。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曼妃也算是害了原主的人之一了,雖然這後宮鬥爭,輸了就是輸了,但是不代表辛嵐不能夠還回去。
皇帝要是知道曼妃做了什麼,是絕對不可能容忍的。
因為現在他平衡勢力,又要一點點拔除辛家,已經很累了。
隻不過這棋牽一發而動全身,辛嵐不知道皇帝是否會借力打力,趁機再來個栽贓嫁禍。
辛嵐按了按太陽穴,下定了決心。
事無巨細,悉究本末,需親力親為。
她翻著窗出門,運起輕功,悄悄地除了皇宮,身影隱沒在茫茫夜色裡。
那廂聽到下人回報的曼妃捏緊了茶盞,那茶盞的杯壁上出現裂紋,在桌上碎裂了,裡麵的茶水流了出來,弄得桌上狼藉一片。
“那丫頭儘然那麼不識時務,你也是,沒用,連個丫頭都追不上,她怕是知道她主子的事兒,必須要把她找出來。”
曼妃那張漂亮的臉顯得有些猙獰,儘管怒火攻心卻仍然輕聲細語。
她也不知道那次密談居然會那麼恰好的被在假山旁休息的柳嬪看見,本想下手,但是後來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法子。
後宮這麼多年沒有一個孩子,也算是有她的一份‘功勞’在裡麵,繼續動作難免不會讓皇帝警覺,倒不如讓一個份位低的妃子,生一個不是皇室血脈的人出來,這樣有人有孕在先,倒是能讓皇帝鬆口氣,再轉移注意力。
一切如同她所願的進行著,卻沒想到那個賤蹄子居然想要偷偷的流掉那個孩子,這怎麼行。
可是那碗藥已經被喝下去了,她再想挽回也不行了,便特地買通了人,咬死是皇後做的,順水推舟了過去,給皇帝一個理由廢後。
橫豎辛家也不可能和她共識,倒不如先出手削弱一些,可沒想到辛家也有後手。
這一次除了趕走了辛嵐之外,竟然什麼也沒得到。
本來計劃被破壞,她就對柳嬪很不滿了,沒想到她心大了,居然想要反過來威脅她。
曼妃逼自己冷靜下來,派幾個人繼續去找,萬一事情被捅出來,她也有法子應對,可她勢必要按兵不動許多天了。
她在憂心忡忡,被她惦記的人也同樣難眠。
阿柔在床上睜著眼,全然無睡意。
她的身體僵硬著,儘管這是在炎熱的夏天,她也覺得身體一陣陣的發冷。
春月躺在她旁邊,亦是毫無睡意。
主子變了許多,旁邊不知道,她這個貼身伺候的四年的人怎麼會不知道。
變厲害了許多,也變得看不透了許多,總之很有生疏感和畏懼感。
變化是從搬來冷宮開始的,春月想,也許主子是受了刺激了,所以行事才越發奇怪起來。
不管是察覺荷華背主和之前的忽然從房裡不見,又突然從屋外進來,身旁還帶了個男人,還是那蠻不講理的一個人闖進來說搜查的,又或者是今日,她忽然出門,帶回來了柳嬪身邊的婢女。
春月明明是一直跟著主子,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之間似乎不明白很多東西。
但明白的是,主子變得比之前更厲害了,不管是從哪方麵來說,都是這樣。
春月合上了眼,不管了,想那麼多也沒有用,主子這麼說就怎麼做吧。
辛嵐按照零九提供的路線,朝著目的地而去。
尚安睡得迷迷糊糊之前,總感覺到有人在看他。
他睜開眼睛,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眸,嚇得整個人都清醒了。
麵前是個蒙著麵的人,看身段應該是女子。
他還未曾娶親,雖然大半夜一個蒙著臉的女人闖進他房間裡很氣怪,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心裡怦怦了兩下。
“不知姑娘夜半闖入我的房間,可有什麼事?”
“嗓子傷了該用何藥,你可知曉?”
辛嵐不僅蒙了麵,還特地換了一個聲線詢問。
她的聲線原本是溫柔中帶著些淩厲的,特地換成了特色更為鮮明的禦姐音。
“知曉的,我是大夫,你可是來買藥?”
大半夜蒙著麵來買藥,怎麼想都很古怪,但是人家一沒偷二沒搶,尚安也就故意的忽略這一點。
“是,可否煎好替我裝著,銀子不會少的。”
“是怎麼傷了?”
“被人扼住了喉嚨喊叫,現在發不出聲了。”
辛嵐如此說,尚安卻微微心驚。
他剛有些瑟縮之心,就被那姑娘冷眼給嚇到。
“我現在去拿藥材煎藥,若是傷的不是太嚴重,服藥的話一兩日就能好。”
辛嵐點頭,她本想去太醫院找人的,但是熹妃在那裡有人,所以她才沒去。
尚安戰戰兢兢的抓藥煎藥,背後那雙眼睛如影隨形。
滾燙的藥用碗裝辛嵐自然不可能方便帶走,所以尚安找了一個酒壺,將藥裝在了裡麵。
“多謝。”
辛嵐留了碎銀,準備離開。
尚安拿著比藥錢多許多的錢,看著被合上的門,心裡嘀咕著奇怪。
但是他向來不多想,脫去外袍往床上一倒,繼續睡覺。
辛嵐帶著那個酒壺立刻回到了皇宮,輕聲的叫了聲阿柔,發現阿柔很快起身,樣子像是根本沒沒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