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覺冉霖太熟悉了,無數次龍套,劇組裡的主角們對他這種小咖都是這樣的眼神。區彆隻在於那些人連笑容都吝嗇偽裝。
“這個圈子挺奇怪的,”韓澤翹起二郎腿,後背舒舒服服地靠進沙發,“有時候拚死力氣也紅不起來,有時候一個意外,就紅了。”
“是啊……”冉霖還能說什麼,他就是那個意外。
“讓我紅起來的那個劇也是。原本男一號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人,他最後推掉了,才輪到我。一部劇,我就起來了。”韓澤說著看向冉霖,嘴角似有若無地勾了一下,“不過還是沒你幸運,機場出口一站,機會就來了。”
冉霖終於知道那個讓他一直介意的不適感是什麼了。
嘲諷。
而且是居高臨下的嘲諷。
“王希說她很看好你,說你一步步來,紅隻是時間問題。”韓澤聳聳肩,臉上又浮出淡淡笑意,然而那笑意並沒有達到眼底,“我聽著,心情有點複雜呢。”
除了嘲諷,還有敵意。
“希姐就那麼一說,我如果真能紅,也不會等到現在了。”冉霖沒有王希那樣樂觀,更不覺得自己能威脅到韓澤。
“她可比你樂觀,這段時間我都是自己趕通告,一問,她就跟著你這邊呢。”
韓澤說得雲淡風輕,冉霖卻聽得頭疼欲裂。
“我很多事情都不懂,希姐可能怕不跟著,我會捅婁子。”
韓澤露出好笑的表情,定定看他:“你才不會,你拎得清著呢。”
說罷他忽然伸出一隻手,遞到冉霖麵前,是個友好相交的姿態:“以後我們恐怕就要抬頭不見低頭見了,請多指教。”
冉霖愣了下,才連忙伸手握了上去。
韓澤的手指修長白淨,像彈鋼琴的手,特彆漂亮。
隻是手心,很涼。
冉霖忽然明白過來,反常的是錄影中的“遊戲黑洞”,是與所有人都相處得其樂融融的新人嘉賓。
眼前這個,才是真正的韓澤,夢無涯的一哥。
……
第五期的迪拜之行,為《國民初戀漂流記》掀起了第二波收視和口碑的小高丨潮。
日益默契的五位嘉賓在迪拜這座建立在沙漠上的夢幻之城裡,領略神秘的異域風情,體驗古老與現代交織的獨特感受,而觀眾也跟著他們,來了一場精彩紛呈的異國之旅。
冉霖的微博粉絲持續快速地增長,留言也一天比一天刷得多。
王希看在眼裡,很是滿意,雖然日常態度還是打壓為主,防止他膨脹,但偶爾也會鬆口,替他展望一下美好未來。
韓澤在機場說的那些話,他沒同王希講。一來是不好說,畢竟同用一個經紀人,即便他和韓澤的咖位不同,在資源上也難免有共享和競爭;二來他不覺得王希需要自己來點,如果他像韓澤說的,屬於拎得清,那王希就是人精了,又怎麼可能注意不到韓澤的微妙態度。
一旦觸及利益,除非一方撤出,否則矛盾無法調和。
他能做的隻有努力完成工作,對人無惡意,對己不虧心。
《國民初戀漂流記》的最後一期錄製地點,選在冰島。在機場看見陸以堯的時候,冉霖沒有想象中的激動,但卻比想象中更加控製不住表情,嘴角總是往上走。
“安然無恙,膘肥體壯。”夏新然圍著陸以堯走一圈,給了八字評語。
陸以堯覺得沒一個好詞兒。
冉霖和張北辰顧傑站在一起,克製著自己想親近的欲望。
人就是這樣,你不在意時,怎麼靠近都自然,在意了,就總怕哪個動作出了錯,露了餡。
陸以堯以為冉霖會給自己一個擁抱,再不濟,也該拍打兩下,像夏新然那樣,親切地驗貨。但對方隻是站在兩步之遙的地方,對著自己笑。
冉霖的牙齒整齊白淨,笑起來明媚晴朗。
陸以堯決定看在這個笑容的份上,山不來,他便向山走去。哪知道腳下還沒動,姚紅又打電話來說叮囑這叮囑那——姚紅這次沒跟著他,而是留在國內處理事情——等姚紅終於嘮叨完,也該登機了。
整個航程裡,冉霖和夏新然比著睡,仿佛在爭奪名為“睡得最香”的牌匾。顧傑和張北辰頗為期待地討論著冰島的風景,陸以堯聽了全程,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直到飛機降落,一行人走出機場,滿眼冰天雪地。
夏天是冰島的旅遊旺季,風景優美,顏色亮麗;相比之下,冬天的冰島單調許多,但卻讓人更有一種“名副其實”的感覺。
或許是最後一期,導演組終於良心發現,設置的任務和項目玩樂得多,吃苦得少。大家也撒了歡的玩,就像畢業班的最後一次旅行。
但是傳說中的極光,一直沒有出現。
直到第三天下午,最後一個項目冰洞探險。
冰洞,即冰川內部形成的洞穴。它隨著冰川的消失生長,而不斷生成,又消失。隻有冬季,冰川足夠穩定,才可以進入其中,領略那個夢幻般的世界。
節目組找來了當地導遊領路,入洞的一瞬間,所有人都驚呆了。
不可思議的,巨大冰川底下的,冰藍色的國度。
仿佛還不夠似的,當天色漸暗,他們終於從洞口出來,腦袋裡仍揮之不去那醉人的藍色,天幕上,就灑下了極光。
攝影組最先反應過來,立刻架機器拍素材。
五個人仍然站在洞口,出神凝望。
不知過了多久,導演組才墊好一塊空地,讓他們坐下來欣賞。
一架攝影機繞到五人身後,既拍極光,也拍背影,偶像劇似的。
五個人並不是坐成一橫排,而是位置有前有後,圍得像是一個圈。冉霖坐在靠後的位置,陸以堯坐在他的斜前方,側著半個身子,極目遠眺,從冉霖的角度,隻能看見側臉。
他的鼻梁很挺,從側麵看,便少了一絲溫和,多了一些棱角。
忽然,陸以堯轉過頭來。
冉霖閃避不及,視線撞個正著。
“漂亮吧。”陸以堯以為他在看極光,笑著問。
冉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用力點頭:“嗯,特彆帥。”
陸以堯歪頭看看他,最終收回視線,繼續遠眺。
冉霖把圍巾又往上拉了拉,擋住半張臉,讓呼出的熱氣都困在圍巾裡,暖了脖頸,熱了心。
他喜歡陸以堯。
嗯,他喜歡上這個人了,所以忽近忽遠,所以患得患失。
原本一整片的極光,不知何時,已分成若乾光帶。
冉霖一條條數那些光帶,每數一個,心裡就跟著默念一句,彎的,直的,彎的,直的……
光帶是雙數,最後停在直的。
清醒過來的冉霖嚇著了。
不是被結果,是被自己。
他竟然幻想著陸以堯是彎的。然後呢,彎了又怎麼樣?他能乾嘛?
內地娛樂圈裡,還沒有敢公然出櫃的當紅明星,甚至沾染上一點同性緋聞的,處理不好,都會糊到地心。
何況,陸以堯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任何彎的跡象,所有曖昧都是他自己腦補的。
那人把他當朋友。
他在這裡意淫對方?
如果陸以堯知道,估計八百裡加急地往遠了跑。
五彩斑斕的光帶映亮了天際,也映亮了周圍的冰雪。冉霖伸出手在墊子外麵抓了一把,雪在手心裡慢慢融化,起先是刺骨的冷,後麵便慢慢麻了,似乎隻剩下淡淡的涼。
【最後一期了,有點舍不得。】——這是集合來冰島之前,冉霖和陸以堯微信閒聊,狀似無意發的一句話。
當時陸以堯回的是——【節目結束了,交情又沒結束,等有時間,我肯定找你們出來聚。】
那是冉霖和陸以堯所有私聊裡,發的第一條帶有暗示性質的話。
也是最後一條。
第一次看見這麼美的極光。
第一次喜歡這麼好的人。
第一次沒敢告白,就自願失戀。
……
臨時搭起的小屋裡,隻有陸以堯、導演和一個工作人員,攝像機被固定在架上,近距離拍攝著嘉賓最細微的表情。
陸以堯從導演麵前的桌上拿起問題紙,上麵隻有兩個問題:一,請說說你這一整季節目下來的最真實的感受;二,請給所有夥伴,每人一句話的評語。
陸以堯坐在椅子上,很認真地回憶了每一期,從最初的生疏,到後麵的融洽,原本嚴肅的表情隨著回憶慢慢變成微笑。
他說:“一整季下來,最大的感受就是人與人的相處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平時可能因為工作比較忙,很難有這麼長時間,和同樣一群人相處。所以很多時候,與人交往都停留在第一印象。但其實第一印象是準確率非常低的,你會隨著交往的深入發現,咦,原來他和你想的不一樣,就像我們這個漂流團,從最初的尷尬冷場,到如今的兄弟齊心,這種感覺非常棒。我也很感謝節目組能讓我認識這些夥伴。”
“一人一句話的評語……夏新然,像個小太陽,永遠熊熊燃燒,痛快自己,也溫暖彆人;張北辰嘛,青春活力,朝氣蓬勃,我覺得他應該是我們所有人裡最符合校園初戀想象的;顧傑,鐵血純爺們兒,很可惜這季節目沒有真人cs那種實戰闖關環節,不然他應該能大殺四方;冉霖……”
陸以堯認真地思索良久,才抬起眼,對著鏡頭道:“他是一個相處起來會讓你覺得很舒服的人。他對朋友的照顧和體諒完全是下意識的,不需要多想的直覺反應,這是一種很難得也很珍貴的品質……”
陸以堯對著攝影機誇了三分鐘。
然後問導演:“行了嗎?”
導演滿意點頭,並讓坐在旁邊的工作人員叫下一個嘉賓進來。
第二個進來的是顧傑,導演耐心地等他看完問題紙,隻說了一個提醒:“每人一句話評語那個,一句話就夠哈。”
顧傑一臉懵逼。
他能組織出一句評語就不錯了,誰會給你多說!
……
一行人在首都機場抵達出口出來的時候,得到消息的粉絲已經把那裡堵得水泄不通。陸以堯和夏新然的粉絲最多,張北辰次之,然後是顧傑和冉霖。顧傑是紅了之後越來越低調,也不經營什麼粉圈和流量,已經開始慢慢往電影咖轉型,冉霖則是實實在在的沒有太多真愛粉。
五個人出來就被衝散了,陸以堯和夏新然怎麼看著都是持久戰,張北辰則是本人也不急著走,站在人群中給粉絲簽名,護著他的機場保安急得恨不能把人打包扛走。
冉霖和顧傑肩並肩,終於擠到了人群外圍,那些得到他倆簽名的粉絲,大部分轉身繼續去圍陸以堯和夏新然。
“人氣不高的優勢這時候就體現出來了。”顧傑氣喘籲籲,但話裡洋溢著真實的幸福感。
冉霖看一眼遠處焦頭爛額的陸以堯,忽然覺得這場麵似曾相識:“我被陸以堯誤認為粉絲那次,就是在這裡。”
顧傑也跟著看過去一眼,打趣地說:“當時就你一個人舉著燈牌,不能怪陸老師誤會。換成現在試試,他在人群裡都未必看得見你。”
冉霖靜靜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是啊。”
兩個團隊往遠處走,三個團隊還留在背後。中間的距離越拉越遠,一麵愈發擁擠,一麵愈發清淨,就像兩個世界。
《國民初戀漂流記》,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