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總監點點頭,認真評價道:“脾氣挺好。”
王希無語,半玩笑半調侃:“你在意的點永遠和彆人不一樣。”
如果這時候冉霖過來,就會發現王希和何總監的關係比他想象得還要熟。
但工作歸工作,交情歸交情,最開始王希沒刻意套近乎,對方也一派公事公辦。
如今拍完了,倒可以敘敘舊。
“你帶人一直有一套,挑人的眼光也準。”何總監看看關著的化妝間門,“我覺得他會紅。”
王希戳破老熟人的恭維:“那是,他紅了,你們可就賺大了。”
何總監挑眉,看著王希說:“我怎麼感覺你在暗示我們給的價格不厚道。”
王希搖頭:“不是暗示,是明說。”
何總監再繃不住高冷,受不了地翻個白眼:“你也就是乙方。哪天要是讓你當了甲方,能把人生吞了。”
“行啦,我得去看看我們孩子被你折磨得怎麼樣了,回頭電話聯係。”王希說完,便風風火火進了化妝間。
何總監看著女人的背影,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兩個人相識多年,認識的時候他還隻是個宣傳策劃,王希也不過是經紀人助理,如今一晃,都四十了。
他倆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但確實有老友的情分,這次廣告代言人,其實有幾個選擇,最終定冉霖,除了王希本身的爭取和斡旋,他這一票,也占了些分量。
能力,財力,關係,人情,這個圈子裡不拘形式,能派上用場的,都叫資源。
“希姐,你覺得我今天表現得怎麼樣?”回去路上,冉霖等半天沒等來王希說話,隻得開口詢問。
王希回頭看著他眼裡的期待,淺笑挑眉:“怎麼,開始討誇獎了?”
冉霖求饒似的看著自己的經紀人:“希姐,我今天被導演卡了無數次,你就不能來點安慰和鼓勵嗎。”
“又不是卡你,”王希難得鬆口誇一句,“你今天表現不錯。”
冉霖嘿嘿一笑。
“不過,”王希淡淡瞥他,“要是讓我知道你還有什麼瞞著我的才藝……”
冉霖咽了下口水,可憐巴巴:“希姐,話說一半剩下讓人自己想,真的很恐怖……”
王希被逗樂了,又想伸手揉他腦袋,不過隻是想想,還是忍住了。
冉霖現在還在上升期,對他太寬鬆,未來不容易掌控。
王希不喜歡無法掌控的感覺,有一個,就夠她受的了。
叮——
微信傳來提示音。
冉霖摸出手機打開看,下一秒哭笑不得地看向坐在前排正回頭笑得燦爛的劉彎彎。
小姑娘給冉霖發的是一張偷拍照,當時的冉霖剛化好妝,吹順頭發,不知是想著劇情還是彆的什麼,眼神有點飄,看起來軟萌軟萌,乖得不得了。
“拍得不錯吧。”劉彎彎學著冉霖之前討獎勵的表情,也開口邀功。
冉霖比王希溫柔多了,不吝表揚:“嗯,專業水平。”
有誇的成分,但也不全是虛的。劉彎彎這張照片角度找的特彆好,並不是正對著冉霖,而是側開一點,剛好是冉霖拍照片最漂亮的角度,而且化妝台的燈在拍的時候出現了一些光暈,讓整張照片看起來更迷離,與冉霖的表情渾然一體。
“挺好看的,”王希湊過來看了看,直接說,“發微博上。”
冉霖心領神會,畢竟發自拍這種事在他漫長的小透明生涯裡是主要工作內容。
上傳圖片,不用說什麼話,就配個表情,冉霖點擊發送。
微博幾乎被秒讚,最先趕過來的是女友粉,留言清一色“我燃最帥”,後麵便陸陸續續,什麼樣的留言都有了。舔屏的,喊老公的,吐槽美顏嚴重的,各種各樣。
冉霖現在看微博隻覺得熱鬨,倒沒有最開始那樣在意了。刷了一會兒,便退了出來。
八點的北京仍然堵著車,回家遙遙無期。
冉霖眯了一會兒,睡不著,忽然突發奇想,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把剛才的照片又發了朋友圈。
冉霖朋友圈裡並沒有太多真正能稱得上朋友的人,他發朋友圈,多半就是為了讓老媽安心,知道兒子一天都在乾嘛。
照片剛發出,就收到一條新信息。
冉霖納悶兒地點進去,心說老媽什麼時候動作這麼快了,結果一看,是夏新然。
而且就在他點進去的瞬間,讚完的夏同學又飛快留了一條評論:這個妝好看!造型師是誰?
幸虧白天問了化妝師怎麼稱呼。
冉霖回複評論:leo
夏新然再度回複:[汗]
冉霖眯起眼睛,直覺告訴他夏新然認識這位leo,而且很可能有一些不得不說的故事。
腦補了一些很不厚道的劇情,但夏新然一直再沒回複,顯然不想聊這位化妝師,冉霖莞爾,便也再沒問。
……
北京東城區,某獨棟彆墅門前,磨砂銀色的轎車在月光下反射出迷人的光芒。
這是陸以堯的愛車,平日裡難得有機會自己開,今天好不容易開出來了,心情卻怎麼都飛揚不起來。
和父親的這頓飯,不用吃,也知道會消化不良。
但還是要吃。
就像父親知道訓了他也沒用,還是要每次見麵老生常談。
結果就是他借故明天有通告,放下筷子草草離開,父親明知道這是個借口,也不戳破,因為自己這位工作狂人的爹,每天的行程怕是比他還要滿。
悲劇電影不會因為你事先知道了劇透,看起來就不難過。
同理,事先知道會不歡而散的飯局,散時,仍是“不歡”。
他已經坐在車裡吹了十分鐘的風。
四月初的夜風仍紮人的涼,吹著吹著,就把心裡那股憋悶慢慢抵消了。
剛要關窗發動汽車,電話就響了,陸以堯拿過一看是自己妹妹,心裡就有了數。
“哥——”陸以萌甜膩的拖長音通常隻存在於電話剛接通的一刹那。
陸以堯的神情不自覺柔和,應了聲:“嗯,吃完了,正準備回家。”
陸以萌有點驚訝:“才吃完?我還以為你已經到家了呢。”
陸以堯聳聳肩,有點無奈地說:“爸今天發揮的好,旁征博引,所以比往次超時了。”
“是你脾氣越來越好了吧。”陸以萌不用想就知道什麼情況,“你要是跟爸頂一嘴,他直接就可以掀桌子放你走了。”
“那樣周姨又得打掃半天,犯不上。”陸以堯輕歎口氣,揉揉太陽穴,“還有事嗎,沒事掛電話,我要開車了。”
“哥你不愛我——”
“我愛你愛到地老天荒,但是開車還是儘量不要講電話,你也一樣,時刻記得安全駕駛。”
“你就不能把對我的表白和後麵的交警叮囑分開說嗎!”
陸以堯樂出聲,完全能夠腦補陸以萌那個掐腰生氣的嘴臉,炸毛的紅心女王似的。
“算啦,原諒你,”陸以萌言歸正傳,“明天回來,彆忘了。”
陸以堯歎口氣:“不敢忘,我對付爸還有一兩招,對付你和媽,隻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你知道就好,行了行了開車吧,愛你。”陸以萌終於滿意,隔空給了一個愛的麼麼噠。
陸以堯下意識摸摸臉,總覺得那裡還殘留著兒時被妹妹啃的口水。
他比他妹大兩歲,從有記憶起,父母就很忙,全是家裡的保姆周阿姨帶他們,陸以萌從小就愛跟在他屁股後麵,不,應該說是恨不得掛在他身上,一天八遍的親,弄得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落下了心理陰影,總覺得臉上濕乎乎的。
不過後來父母離婚,才十二歲的他被直接打包送到英國念寄宿男校,再想讓妹妹親,也親不到了。
忽然起了一陣疾風。
帶著寒意的氣流從窗口竄進來,打了陸以堯一個措手不及。
接連幾個噴嚏,陸以堯趕緊關窗,開車回公寓。
進屋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客廳的燈都關著,李同正坐在沙發裡看電影,看得無比投入,連他開門進來都沒發現。
陸以堯隻得伸手開燈,瞬間,客廳大亮。
李同嚇一跳,回過頭來看見他,立刻起身:“陸哥回來啦。”
見李同要迎他,陸以堯連忙說:“不用管我,你看你的。”
李同嘴上應著,手卻還是接過他的鑰匙和包,放在該放的地方,轉身又拿過來一杯水,但沒遞給陸以堯,而是放到桌子上。
陸以堯奇怪。
李同見狀解釋道:“紅姐說的,天冷的時候,剛從外麵回來不能馬上喝水,肚子裡都是冷氣,得緩緩。”
陸以堯第一次發現,李同在細心這個點上竟然和姚紅有神奇的相似。
“看電影怎麼不去影音廳,”陸以堯看著定格的客廳電視,以為李同還是太拘謹,便直截了當道,“以後想看什麼,直接去影音廳裡看,那裡效果好。”
李同微微抬眼望天花板,以那片潔白區域為幕布,把記憶中的“影音廳恐怖劇照群”走馬燈似的一張張在上麵過,最終看向陸以堯,堅定搖頭:“不用,客廳就挺好。”
陸以堯點點頭,隻當個人習慣不同,也不強求。
簡單洗個澡,換上居家服,陸以堯進入影音廳,這回沒看電影,而是放了一張黑膠唱片。
燈光半開,藍調音樂從唱片機裡傾瀉而出,將整個影音廳拖進懷舊的浪漫時光。
陸以堯躺在沙發裡,看著自己的劇照,慢慢放空,疼了一晚上的腦袋,終於鬆弛下來……
叮!
微信急促的提示音,在靜謐的藍調音符裡,顯得十分突兀。
陸以堯皺眉,從沙發旁的小幾上拿過手機,想著誰這麼破壞氣氛,結果點進去,竟然是霍雲滔。
“嘛呢?”
按照時差算,英國那邊現在該是中午十二點多。
陸以堯想不出來什麼事會讓一貫迷戀午睡的好友挑這個時間段來騷擾。
“放空。”
陸以堯如實相告。
“回家了?”
霍雲滔知道他的家庭情況,也知道他每見一回親爹,就得用放空來平複一下情緒。
“嗯。彆兜圈子了,到底什麼事兒?”
跟自己老友,陸以堯就不講究什麼客客氣氣溫文爾雅了,都是見過對方最狼狽模樣的交情,裝逼會被噴的。
那頭安靜了一會兒,才回過來一條語音:“我要回國了。”
陸以堯騰地坐起來,聲音不自覺提高,混合著驚訝與狂喜:“哪天回?”
霍雲滔:“明年五月!”
陸以堯:“……今年五月還沒到呢!!!”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再多,真的會被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