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後來說著說著,就分享起了自己的摸爬滾打史,怎麼因為照片紅的,怎麼簽的公司,出道以後都演過哪些小角色,一樁樁一件件,趕上自傳了。
講到後來冉霖覺得有賣慘嫌疑,及時止住話頭,和陸以堯說:“彆光聽我講,也說說你的。”
陸以堯沒跟任何同行透露過出道史,哪怕是姚紅,最初也是在公司要求下,帶的他,對於他怎麼進的公司,進公司之前的一切情況,略知一二,但推測多過實錘。
從前的他曾無數次想過,可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交到一個圈內的知心好友,然後他們清風徐來,月下聽海,相對聊起各自過往。
理想與現實的差距過於遙遠。
沒有清風,隻有空調,沒有月下,隻有電燈,沒有海浪,隻有喧囂的觥籌交錯和滿眼的杯盤狼藉,桌對麵還有兩個醉倒睡著的男同胞。
但他就是講了,還講得認真細致,生怕與事實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我中學就去英國念書了,念到大二的時候正好八年,人都說七年之癢,我是在第八年爆發,一門心思就想回國。我念的是戲劇專業,正好有個一起念書的朋友,家裡涉足一點娛樂業,就通過關係把我介紹到奔騰時代了。我第一個演的角色就是男三,後來就男二,男主……”
似乎發現自己的履曆頗為蒼白,陸以堯說到後麵繼續不下去了,隻能真誠地看向冉霖,做了總結:“就是這樣。”
冉霖感受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羨慕嫉妒恨:“就是這樣?你還想怎樣……”
現在連抗日神劇裡都禁止給主角這麼開掛了好嗎!
吐槽完,冉霖又想起一件事,問:“大學沒念完,不可惜嗎?”
“如果是記者采訪,我會說可惜。”
冉霖聽出了話外之音:“我問呢?”
陸以堯眼睛慢慢彎下來,像被風吹過的桃花瓣:“你問,就是大實話,還好。”
以往,冉霖最害怕陸以堯笑,一笑,他的心臟就會亂跳。
可這會兒,他奇異地很平靜,隻覺得這人好看,純欣賞的那種好看,一笑,周圍聲音就都沒了,好像隻剩下輕風拂麵,還有淡淡的花草香。
“你家裡也不介意嗎?”
“家裡很來就想我讀商學院,我故意作對才選的戲劇專業。”
“所以你選擇不是因為喜歡演戲?”
“喜歡談不上,頂多算是有一點感興趣。”
“……”
“你那是什麼表情?”
“我想代表所有愛表演但是沒機會的人拿蛋糕呼你。”
“為什麼是蛋糕?”
“你不是不喜歡甜食嗎。”
“……”
揍人也揍得這麼溫柔,也就冉霖了。
陸以堯鬼使神差又夾起那塊雪綿豆沙咬了第二口,有點涼了,口感顯得更甜,但好像……也還不錯。
冉霖其實很想問,為什麼在選專業這種人生重要方向上,和家裡作對這麼隨意的理由成了第一要素,但轉念,自己學了西班牙語,好像也並沒有對人生造成什麼重要影響。
況且,總覺得陸以堯不願意聊太多家裡,他還是繼續羨慕這位男神開掛的職業生涯比較安全……
“求保密。”
正胡思亂想著,耳邊傳來陸以堯的請求。
冉霖沒反應過來,問:“保密什麼?”
陸以堯四下看兩眼,倒真是一副警惕模樣,確認安全,才低聲道:“我是關係戶。”
冉霖囧:“後麵的角色也是?”
陸以堯:“那不是,男三演完就有一些人氣了,後麵再沒缺過機會。”
冉霖絕望地看著他:“要不是太了解你,知道你隻是在陳述事實,我真的會生氣。”
陸以堯聞言樂了,不過笑完,他又正色起來,輕歎道:“我爸說過,太順遂不是好事,一個人如果太順了,後麵肯定有坎兒等著。”
冉霖驀地想起,自己爹好像也說過這方麵的,但跟陸以堯的雞湯型老爸好像有所區彆……
“想起來了,”冉霖輕叩一下桌子,“我爸說,遇見順的,就會一順百順。”
陸以堯哭笑不得:“那到底該聽誰的?”
冉霖很認真地想了想,給出方案:“結合著聽。”
“那你爸有沒有說過遇見難關怎麼辦?”陸以堯忽然問。
冉霖心中驚訝,因為他爸還真說過:“大不了不乾了,回來當包子鋪少東家。”
陸以堯愣住:“你家是做餐飲業的?”
冉霖汗顏,輕咳一聲:“沒這麼洋氣,就是一家包子鋪,店麵不大,但我媽和的餡天下一絕,我爸揉的麵筋骨奇佳……”
陸以堯生生被說餓了,但還是秉著科學精神問:“麵,怎麼才算筋骨奇佳?”
冉霖想了想,放棄:“我爸說的,你得去問他。”
陸以堯:“……”
陸以堯當然不會去找冉霖爸求證,事實上他都不知道聊這些有什麼意義。
可他就是聊得很起勁,甚至聽著冉霖繪聲繪色給他講這些的時候,真心希望這場殺青宴永遠不散。
可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夜裡十二點,殺青宴終於殺青。
唐曉遇和宋芒都是被拖回酒店的,幸而在喝醉之前,男三號已經拉著男一男二合了影,並仿佛預見到自己結局似的,拍完就把照片發給了冉霖和陸以堯。
回酒店的車裡,冉霖就發了一條微博,內容是《落花一劍》殺青宴,配了一張九宮格,有劇組全體合影,有三個人的合影,還有跟導演、編劇、其他演員以及劇組工作人員的合影。
微博發出去的一刹那,幾個月來的種種都在眼前劃過,好像微博一發,這些也要打包封存。
劉彎彎看出冉霖的傷感,問:“冉哥,你是不是有點舍不得。”
冉霖搖頭,放下手機,和助理小妹一字一句道:“美好的回憶,是為了讓人繼續昂首前行。”
劉彎彎安靜地看了他兩秒,問:“哥,你是不是在微博有小號,天天轉發雞湯的那種。”
冉霖樂,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拍助理肩膀:“彎彎,哥今天做了一件特彆帥的事。”
劉彎彎來了精神:“什麼事?”
冉霖搖頭:“不能說。”
劉彎彎一臉黑線,但仍抱著最後一絲不甘問:“那有多帥能說嗎?”
冉霖咧開嘴,露出不遜於陸以堯的雪白牙齒:“帥到我今天兩米八。”
末了,劉彎彎也不知道究竟自家冉哥做了什麼壯舉。
但她能清晰感受到,拍完這部劇的冉霖,和幾個月前不一樣了,說不上具體的改變,但偶爾的一顰一笑,眉眼神態,少了些謹慎內斂,多了些恣意張揚,就像……方閒?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回去的路上,陸以堯也發了殺青微博,並且發完就回到首頁,第一時間看見了冉霖的。
毫不猶豫地點了讚,留了言,然後就翻出微信想問對方到酒店沒。
打字打到一半,才意識到,好像沒必要。
冉霖是肯定回到酒店的,就這麼幾分鐘的車程,不大可能出意外。所以他這個問題,更像是沒話找話。
要命的是,他還非常想沒話找話。
但是不能。
彆說冉霖都說翻篇了,就是冉霖今天不把話挑明,他也是做好決定不再撩對方的。
雖然他不覺得這是撩,但反過來想,如果不是撩,他乾嘛不去問唐曉遇,不去問宋芒,不去問陳其正,非要問冉霖。
“陸哥,你沒事吧?”李同本來不想出聲,但陸以堯凝眉冷臉,嘴裡嘀嘀咕咕,又聽不清楚在嘀咕什麼,狀態真的非常讓人方。
“李同……”
“嗯,陸哥,你問吧。”
“……”
很好,助理現在已經可以自己cue流程了。
姚紅沒在,車裡隻有他和李同,這問題問起來便容易多了——
“假如有一個姑娘喜歡你,但你不喜歡這個姑娘,你會怎麼辦?”
“死命追啊,”李助理想都不想,“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如果被拒絕了就放棄……”
“等一下,”陸以堯打斷助理的慷慨激昂,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剛才說反了,“不是你喜歡姑娘,是姑娘喜歡你。”
李同怔住:“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總會有的,”陸以堯忽然心酸起來,安慰似的拍拍助理肩膀,才重複了一遍問題,“假如有一個姑娘喜歡你,但你不喜歡這個姑娘,你會怎麼辦?”
李同思索片刻,一本正經道:“那要看她有沒有和我表白了。”
討論總算上了正軌,陸以堯坐正身體:“如果沒表白怎麼樣?如果表白了又怎麼樣?”
李同:“如果沒表白我就用暗示勾她表白,如果表白了,我就和她交往試試。如果她實在害羞不表白,我們男的其實也可以主動的!”
陸以堯:“……”
李同:“陸哥?”
陸以堯:“沒事,挺好的,你的思路很清晰。”
身體向後,靠進座椅,陸以堯在腦中把三分鐘前那個提問的自己用蛋糕呼臉一百遍。
“陸哥,”李同忽然徹底轉過身,跪在椅子上,扒著椅背露出頭,正式和陸以堯麵對麵,“是同行嗎?”
陸以堯沒懂:“什麼同行?”
李同說:“就那個百萬大v,追你的是她嗎?”
陸以堯:“……”
李同一看自家老板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歎口氣,他感覺自己的心境快和姚紅接軌了,簡直為陸以堯操碎了心:“陸哥,以後再問我問題,你彆讓我當我,你讓我當你,我就知道該從什麼角度思考了。”
陸以堯抬眼皮看他,不想再輕易付出信任。
李同自顧自繼續:“如果我是你,然後喜歡我的姑娘是個同行,那我肯定就要慎重了。既然不喜歡,那就連沾都不要沾,因為百分百會有緋聞,要是真戀愛,還值得,不喜歡,還惹上緋聞,那就沒必要了。”
“如果已經把對方拒絕了呢?”
“對方表白了?”
“算是吧。”
“那就更尷尬了,隻能以後儘量躲著走唄。”
“必須躲著嗎?”
“也不是啦,”李同把下巴抵在靠背上,“但如果你已經拒絕她了,還總在她眼前晃,萬一她不死心,以為跟你還有希望怎麼辦?”
陸以堯皺眉:“也不能合作了嗎?上通告,拍戲,采訪,酒會,明星趴,都得躲著?”
“如果是工作,那也沒辦法,但……”李同湊近陸以堯,“陸哥,你究竟是想躲著她還是不想躲著她?”
陸以堯避開助理探尋,狀似坦然地看窗外,實則什麼都沒看進去。
“我就是覺得,話都說開了,沒必要還那麼刻意地避嫌吧。”
李同看著自家老板的側臉,鼓著勇氣,問:“陸哥,你彆怪我多嘴,到底是人家追你還是你追人家?”
陸以堯囧,下意識道:“你怎麼會有這種疑問?”
李同覺得自己有這種疑問太正常了:“因為你看起來更像被拒絕的那個。”
陸以堯的視線總算在車窗上對上焦距,忽略掉疾馳而過的黑夜,車窗上是一張愁眉不展的臉。
看起來,還真的不像被追求那個。
“李同,”陸以堯收回目光,感慨地看向助理小弟,“做個好人太難了。”
李同聳聳肩:“那就做個壞人唄。”
陸以堯懵逼:“嗯?”
“不是,”李同說,“我的意思是做自己唄。明星該談戀愛也得談戀愛啊,當然啦,你要先和紅姐報備,公關得跟得上,不然粉絲肯定會有反彈……”
“不用想那麼長遠,”陸以堯黑線,打斷助理的後續事宜,“我先找找自己。”
李同有聽沒懂。
找自己這種事,太深奧了。
陸以堯重新拿起手機,把剛才中斷那條信息發完——【到酒店了嗎?】
直到自己的車抵達酒店,冉霖也沒回。
陸以堯一路是沉著心情回屋的。
沉著洗澡,沉著睡覺,連夢境都很沉重。
夢中李同一下子猜出,是冉霖對不對,你追那個是冉霖!他用漢語英語以及不知道什麼語給李同解釋了無數遍,不是他追冉霖,是冉霖追他,結果助理小弟一直捂著耳朵,我不聽我不聽,邊說還邊唱起了歌——
陽光下少年~~夢想可曾實現~~冰冷的世界~~有沒有把你改變~~
他一直隻知道那是冉霖的手機鈴,但殺青宴上聽冉霖講奮鬥史的時候,才知道那是對方出道的第一首單曲。
李同唱得太難聽了,歌沒唱完,他就醒了。
才淩晨四點,正是他最近開工的起床時間。
無奈,陸以堯隻得起床洗漱,然後一邊聽著早間新聞,一邊蹲著收拾行李。
晚些時候李同也會過來幫他做這些,但能自己做的,他總還是願意自己做,而且現在除了這個,也沒其他事情打發時間。
莫名的低落沉重感從昨夜持續到夢裡,又從夢裡持續到清晨,連第一縷陽光照進窗口時,陸以堯先看見的都是光裡漂著的灰塵。
然後門就被敲響了,是李同。
然後手機也響了,是冉霖。
陸以堯先蹲著看了手機。
【不好意思,昨天回來就睡了,沒看手機。有事?】
【沒事,就是看你到沒。】
【兩步路的距離,還是坐車,你會不會對我們的和諧社會太沒信心了[笑cry]】
陸以堯看著那個又哭又笑的小圓臉,心裡豁地一片晴朗,陽光燦爛。
李同久敲沒回應,正準備打電話,門就開了。
自家明星頂著黑眼圈,滿麵春風。
然後,他就聽到陸以堯宣布:“我找著自己了。”
李同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問:“要不要先和紅姐報備一下?你現在談戀愛,公關起來……”
“不用報備,這事兒公關不了。”陸以堯把助理拉進來,關嚴實門。
李同站在玄關,死活不想再往裡走了,總覺得再走一步,就要被拉進某個黑暗組織。
陸以堯也不逼他,索性就站在玄關,居高臨下,除了手臂沒撐牆,渾身都是要壁咚的架勢:“所以,你得幫我保密,和紅姐不能說,和彆人更不能說。”
李同這輩子還沒被如此委以重任過,霎時熱血沸騰:“陸哥,你相信我,就是爛在肚子裡,我也不會說一個字。”
陸以堯定定看了他良久,欣慰點頭,轉身回屋繼續哼歌收拾行李。
李同忙不迭跟上來:“陸哥,那人到底是誰啊?”
陸以堯:“不能說。”
李同:“網紅還是演員?”
陸以堯:“不能說。”
李同:“哪兒的人?”
陸以堯:“不能說。”
李同:“你哼的什麼歌?”
陸以堯:“不能說。”
李同:“……”歌也不能說嗎!!!
仿佛感受到了他內心狂奔的草泥馬,陸以堯停下小調,抬起頭,收斂笑意,眼裡出現了少見的猶豫:“這事牽扯很多,很複雜,必須慎重。”
李同:“你不是說她喜歡你嗎?”
陸以堯輕輕搖頭:“你不懂。”
李同:“……”
他怎麼不懂?他就知道昨天晚上的問題是假的,什麼被姑娘追然後不喜歡,分明就是自家老板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