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麥哲倫雲,中轉星台。
星海格外空曠清晰。
“真荒蕪啊。”星軌落地，鐵訓蘭圍著不大的站台轉了一圈。
上百隻AI，幾十個人，這小地方機械手比活人還多。每個人類都佩戴著工作證,分屬不同的行業巨頭,前頭擺渡艦正在停航,宛如一朵海藍色的雲浮在太空中，等待拉載客人前往蜘蛛帝星。
銀河艦隊負責安保工作,艦師們荷槍實彈檢查證件，鐵訓蘭和朱日和走上去排隊。
隊伍不長,排隊之人也沒什麼出眾的，引人注目的是他們各自的證件。
銀河建築第三集團、獵戶座航空航天綜合集團、蛇夫座第一兵器研究院、銀河艦隊第六十八集團軍、雙子座生化科、天琴座核工業複合公司……
這些大名如雷貫耳,平時隻能在新聞裡看見的高武企事業單位，統統紮在這個小破地方。
鐵訓蘭：“……”
朱日和：“下巴合上,彆丟人現眼。”
鐵訓蘭哇一聲，“人不可貌相啊,這些哥哥姐姐看著和路邊閒人沒兩樣，但——哎就好厲害。”
“咦？雙子座生化科？我座生物大類很厲害嗎？”
朱日和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是假雙子座人嗎？”
鐵子態度擺的特正：“願聞其詳。”
隊伍前移，朱日和掏出證件，“不要因為自己所在的行業、專業不是雙子座最強勢，就忽略家鄉的實力。”
“如果要打生化戰爭、搞人體實驗，銀河老區應該沒有不怵雙子座的。”
鐵訓蘭：“……”
聽起來我座是個陰險狡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設定。
她也隨著掏出證件,艦師們一身黑色軍裝,旁邊立著個人形AI,倆“人”都是神色肅正,一板一眼,頭頂一圈鐳射槍對準每個接受檢查的人。
“蛇夫座天頂之火有限公司，朱日和。”
“麒麟座獨立騎士綜合集團，鐵訓蘭。”
艦師對著證件複述。
盤古算法眼射激光，檢查一番後點頭：【證件無偽】
艦師表情收斂，和顏悅色道：“來蜘蛛帝星公乾嗎？”
朱日和、鐵訓蘭：“是的，文豪采風。”
盤古算法看他倆一眼，黑金瞳孔中閃爍著冷漠和不信任。
……
直到走遠了，鐵訓蘭才舒一口氣：“上次見盤古算法可沒這麼有壓力。”
朱日和點頭，“應該是這裡安全級彆比較高。”
擺渡艦合上艙門，慢悠悠穿過蜘蛛帝星群的隕石帶，不斷有小隕石撞上星艦外層，被高溫燒成星火，車廂內照例一片黑暗，外頭亮如白晝，乘客們擠成沙丁魚，默默欣賞窗外美景。
“不好意思。”朱日和側開肩膀，小心彆撞到鐵訓蘭。
鐵訓蘭小幅度搖頭表示沒事，發絲掃到了青年的臉頰。
他微微聞了下。
是薄荷味。
朱日和：“……”
偶爾有人低聲交談，擺渡艦緩緩停下，等待前頭幾艘星艦正排隊進入航道，此處星海不同於銀河老區常仰望的星圖，是彆樣的宏大與美麗，乘客們小聲讚歎，鐵訓蘭也仰頭看了片刻。
“真好看，不是嗎？”
“嗯，這是人類未來的星辰大海。”朱日和道。
她回頭，朱日和自然地收回了盯著她的眼神。
鐵子：“……”
有意思。
眼前這人是比麥哲倫雲更有趣的靈魂。
她露出個笑容，“這麼黑，又在排隊，反正無聊，不如聊天吧，學長。”
朱日和沒有拒絕：“你想問什麼？”
一片漆黑中，兩人被擠得很近，雖然朱日和刻意收斂氣息，但他說話時，仍有細小呼吸拂來。
“你的香水很好聞。”
“多謝誇獎，是學校發的沐浴露，沒用完就帶去公司了。”
“等下見到徐衡，你要和他簽約嗎？”
“應該是的，柳園飛雪沒有反對我的私簽。”
“你和徐寧天驕學姐，以前是不是戀人呀？”
“……”
朱日和沒立刻回答。
長隊漸漸縮短，擺渡艦啟動，一個輕微搖擺，乘客們立刻前撲後倒，“小心。”朱日和道，扶住鐵訓蘭肩膀，十分有禮數，見她抓穩才鬆手。
“謝謝學長，”鐵子可不是個見好就收的家夥，她眼神微微發光，像見到了夜明珠的竊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咄咄逼人不是好習慣，”朱日和望著星海，不看她，“不過，是的。”
“你怎麼看出來的？”
鐵訓蘭笑了下，莫名的開心。
這倆都是她很有好感的人，說實話，有段情史她相當喜聞樂見。
“之前組稿無限流就有感覺，你倆經常吵架，但彼此非常熟悉，熟悉到過了好朋友的邊界。”
朱日和：“……”
他不認為鐵訓蘭是個遲鈍的人，見文字如見人，鐵文豪分明心細如發。
那麼，我對她的感覺也許就不是個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的秘密了。
現在她這麼問——
“有幾年了，”他娓娓道，“大一大二在一起過，徐寧非常優秀，但我倆文豪理念差彆太大，個性又都很強。大三選首席時大吵過幾次，很快分手了。”
“實話說，我倆的性格，做朋友比情侶合適。”
鐵訓蘭哦一聲，擺渡艦悠悠加速，震得車廂晃晃蕩蕩，她將輕顫的發絲繞到耳後，帶著點不明顯的笑意：
“可我也是個性很強的人啊。”
朱日和：“……”
她果然知道。
一瞬間，朱日和腦子裡隻有這個想法。
哐當一聲。
朱日和失神差點磕到玻璃，鐵訓蘭眼明手快，用手掌替他擋了下，“小心。”
“你沒事吧。”朱日和問。
“能有什麼事？怎麼，我知道你喜歡我——這麼讓你驚訝嗎？”鐵訓蘭似笑非笑。
黑暗淹沒了女人的五官，朱日和勉強能看清她的瞳色，墨綠暗光沉在眼底，像兩尾遊魚。
“不驚訝。”他聽見自己說。
“見識過你的思想和為人，特彆是——”朱日和又想起了第一次讀《滅神》的震撼，他總對彆人說滅神的客觀優點，卻很少談主觀看法，蓋因為此。
那些主觀看法，多是不能見日光的隱秘思緒。
文豪常透過故事看見寫故事的人。
朱日和也一樣。
“——總之，對你有好感是件非常簡單的事。”他不明不白道。
鐵訓蘭眉尖一跳，“這話有意思。”
“我能問問，在你心裡，我是個什麼意象嗎？”
朱日和不語。
窗外又飛過一陣細小隕石，劇烈燃燒後的光芒如燎原烈火，點燃整片宇宙，車廂內也亮堂起來，光明寸寸爬上鐵訓蘭的臉，宛如揭開一層麵紗，露出她明豔照人的麵孔。
朱日和撇開眼神，不想被這張臉灼傷。
“花朵，不願呆在溫室的花朵。”
“不懼烈日暴雨，顏色熱烈又綠意勃勃。”
“充滿野性的生命力。”
鐵訓蘭沉默下來。
她真沒想到，自己一個瘋子，落在朱日和眼中形象這麼好。
機械音提示車廂即將轉彎，請乘客小心抓牢，話一說完，慣性立刻甩來，背後乘客有幾個沒拉住，碰得朱日和歪斜幾步，撞到鐵訓蘭身上。
薄荷味一下子近了。
朱日和瞬間繃緊神經。
他看見她嘴角有細小的紋路，笑起來時會微微彎起。
“彆屏住呼吸啊。”女人小聲說。
朱日和發現，她漱口水用的也是薄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