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準備再一次入睡了,對於靈族而言,時間是最為廉價的存在,睡一覺物是人非,睡久了滄海桑田,山川變遷,河流改道,身上宗門都死了好幾個。
它們擁有人族一般的智慧,卻沒有那麼多的爭鬥之心,最大的願望,也就是活著,看看外頭的風景,那般平常的度過無儘歲月。
而人族,自出生起直至成年後,便是在一步步衰老,虛弱,死去。
可是那樣短暫脆弱的生命,卻在為數不多的歲月裡耀耀生輝。
活得久了,枯榮佬便發覺其實人族,是一種看似複雜,又十分好懂的存在。
例如他醒來之後和他絮絮叨叨的胖娃娃,心思跳脫,良善單純,有點小聰明,又不夠聰明。
還有那跑到青榕穀來偷吃他廢丹的,道心堅定,又心存一線,所以不夠不擇手段,也難心狠手辣。
這樣的人,他見的也不少,總的來說,大道有望,可是成不成,還要看運氣。
那個將他從睡夢中驚醒,一番事跡聽來聽去,似乎是個好的。
可真叫他一眼看去,就知曉,那隻是個心性淡泊的人物罷了。
待人處事總是平和的,可就是生死之事,於這般人而言,也都平淡無奇無關緊要,涼薄得狠了。
隻是,那個人族幼崽有一雙淺色的眼睛,讓他隻是一瞥,就想起八千年前的一些往事。
然後,心生厭煩。
一提到某些聚命詩,修仙界的靈族們便會想起某個靈族大能,但是枯榮佬和他的那些朋友相比,就顯得格外沒有存在感。
因為比起枯榮佬的朋友們,沒個詩句映襯的他,似乎顯得過於低端了。
藥王穀那位,是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萬劍山那位,是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合歡宗那位,是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枯骨山那位,是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於是枯榮佬便是尋遍了典籍,找了一句榕樹天生自理霞,枝繁葉茂綠生華。
也是句好詩,隻是大家看他的眼神總歸有些奇怪。
大家的詩句,字裡行間裡,對於那一位因其聚命者,總是遺憾惋惜,傲然風骨可見一斑。
可它的詩句,似乎隻是一句讚美榕樹的。
嗯,因為那確實不是枯榮佬的聚命詩,因為他本就沒有那種東西,為他聚命的,隻是一個傷心絕望的凡人,也不是什麼名家大能。
那人太老了,老得一雙原本清靈透徹,二十年的風霜都未令其蒙塵的淺色眼眸,一夜之間霧靄沉沉,失了光彩。
就算過去了八千年,枯榮佬也難以理解那一日,那個女人身上的不甘和絕望。
草木無心,卻能承載人族的風骨意誌,甚至是逸散的魂魄,偶爾也能融入體內,最後成就了一顆草木心,人間出現了後天靈族,
上古時期,是有非人族聚命的先天靈族的,但或許是遭了天譴了,靈族原本就擁有漫長至極的壽毫,不亞於人族的智慧。
可不知是哪一刻起,這世上,就不再湧現出先天靈族,剩下出現的,就是它們這些受著人族影響,才會誕生的後天靈族了。
這不是枯榮佬應該知道的事情,那是萬劍山的那隻桃花仙告訴他的。
雖說她乃是後天靈族,但根角卻有些許先天蟠桃的傳承,於是知道的事情,總是比大家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