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天,天空中窗花咒術快速擴張,濃鬱得幾乎要掐出實心來。咒術似陰沉的鉛灰色霧靄碎片彌漫在城鎮間,明明是大中午,卻天高不見日、葉深不看綠。
像是從頭到腳壓了一床極為厚實的棉被,壓得人喘不過氣兒來。
方澄推開一扇窗戶,雙臂環胸,盯著玄武大道中心的付長寧。
經算子收到信兒,百忙之中抽身過來,腳勾起椅子一屁股坐下去,寄希望於付長寧。這場窗花禍事牽扯麵積實在太大,若能在此中止,簡直是功德無量。
剛坐下便感到周身驟然清寒,扭頭一看,“聶傾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下巴微抬。隨侍弟子領命,搬來兩個凳子。
聶傾寒板著一張臉,撩起衣擺徑自坐下,經算子這才發現他身後還站著一個同樣麵色不虞的程一敘。
兩人指尖凝氣,想來剛動過手。
聶傾寒報複心重,程一敘咬上誰就死不鬆口,這倆都是極為難纏的主兒。夾在他們中間容易被波及,經算子頭頂壓力有點兒大,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
付長寧等到午時三刻、陽氣最重之時攤開掌心,一人高的碩大符咒直直地飄到空中,她借陽氣催動符咒。
符咒發出十分醒目的紅色亮光,亮光所到之處,漂浮著的霧靄碎片當即凝滯、認主一般向著符咒衝過去。
像無數條深不見底的黑色長河彙聚在中心的那一抹鵝黃色身影上。
這‘萬川歸海’的景象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震撼不已。
最先是一線陽光穿透黑幕射出,似煙頭把黑色幕布燙開一個窟窿,然後窟窿星火燎原一般迅速蔓延,直至將幕布燒儘。
天光大亮!
“啊啊啊快看,是太陽!”
“陰雲散了,太陽出來了,這下子正常了!”
“我們終於擺脫噩夢了!”
“付長寧萬歲,我要給她立金身點香火!”
“算我一個算我一個!”
“付長寧萬歲!!”
......
眾人的歡呼聲似浪潮一波兒疊著一波兒,壓抑了幾天的沮喪、怨懟、絕望找到了一個突破口,借著此刻的感激、興奮一股腦兒全數叫吼出來。
而這個突破口,是付長寧頂著眾人的不解與冷言冷語一點點親手撕出來的。
眾人對付長寧的感激敬意也順勢衝到了頂峰。
這種敬意幾乎無人能撼動,僅僅是遠遠地聽著,就令人心神顫抖、頭皮發麻。
方澄放在胳膊上的手漸漸地收緊、抓皺了衣物,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確確實實被震撼到了。
經算子露出這幾天來的第一個笑,撐著椅子起身,攬著付長寧又高興又欣慰,“長寧做得好!比你師兄強多了。”
聶傾寒久久不能回神。視線停在付長寧身上舍不得移開。
付長寧三年的陪伴早已深入骨髓,他清楚她的活潑樂觀、溫和良善,也知道她的偶爾害羞、自卑膽怯。
麵對眾人的指責謾罵陰陽怪氣兒,她多是局促不安的,然後打碎了牙和血吞、再擺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今天他來這裡就是為了護著她的。可看起來,她並不需要。
玄武大道上的她自信張揚,一抬掌,金色符咒頂天立地,掃濁瘴、清天光,萬千惡咒儘歸掌心。
聶傾寒平生第一次同眾人一般對一個人心生敬意,且這個人還是他的心上人。
“長寧,恭喜你。”聶傾寒上前兩步。有些心跳加快,衣袖中的手指不自覺得收攏。
聶傾寒愣了一下,什麼時候開始,他竟也有毛頭小子的青澀緊張了。
倒是不覺得討厭,反而有些心癢。
付長寧擺了擺手,嘻嘻笑道,“同喜同喜。我能成事兒,還得托您的福。要不是前兩天你在方澄麵前放我一馬,我哪兒有今天呢。”
她誤會了。
聶傾寒笑意微斂、眉頭皺起,“長寧,那天我是來調查窗花之事。我到這兒以後才知道方澄在這裡,你更是突然闖過來......”
“哦哦明白的。”聶傾寒話還沒說完,付長寧便毫不客氣打斷,語氣十分敷衍。
她並不想聽他與情人的百般糾葛、轉角還是遇到你的故事。這種故事隻會提醒她,她夾在他們中間上跳下躥的樣子可笑極了。
“你明白什麼!”聶傾寒語氣很差。
付長寧嚇了一跳,怎麼突然間脾氣這差。
呿,果然他隻有對著方澄才露出溫情的一麵。無比慶幸她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