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熙就知道何國強會來。
倒不是對她關心, 要知道,本來的何晴晴是暈死在路上的,如果不是她穿來, 已經死了。
可這些天,何國強有過任何關懷嗎?
他是覺得驚詫自己居然出現在這裡, 來質問的。
果不其然, 一開門,何國強嚴肅著一張臉,劈頭蓋臉的問:“我還猜了半天, 不敢相信, 原來真的是你?”
他現在真是一肚子的驚疑,推開何熙大步走進了屋子裡, :“你怎麼住在這兒?真是海州廠的房間, 你是什麼身份?”
何熙力氣是沒有何國大的, 所以也沒攔著, 不過她扭頭也沒把門關嚴實,而是留了條縫隙。
這才扭頭回答:“你都找來了,不是知道了嗎?”
何國強的確知道,他回屋就翻了這次參賽名單,找到了海州廠那一欄。
上麵倒是有幾個女孩名字, 顧問何熙,銑工張慧麗、餘芳華。第一感覺他就知道應該是何熙。
可他不能相信,這上麵可是寫著顧問。
顧問是什麼人都能當的嗎?就算海州廠水平一般,也得是位教授吧,何晴晴是個初中畢業生!
何國強盯著她看了一眼說:“對啊, 知道才震驚呢, 你能當顧問?老實交代, 你到底乾了什麼?”
何熙都聽不懂了:“我能乾什麼?”
何國強說道:“從你回到張莊鎮到現在也就是兩個多月時間,你天大的本事能當顧問?我是你爸爸,你老實說,你乾了什麼不要臉的事兒!
何熙簡直就是震驚!
她以為何國強是怕她來告狀,才來質問她的。
誰能想到,親爸爸居然能問出這樣的話!
這是什麼意思,他懷疑自己的親生女兒賣身嗎?!
何熙真沒想到,何國強這樣的喪心病狂:“你出去,這是當爸爸的人說的話嗎?我沒話跟你聊。”
何國強卻並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問題,他按著自己的思路問:“你當我傻子,如果不是這樣,你有什麼本事站在這兒,憑你初中畢業,海州廠再爛,也不可能用你的!”
“還有,我被告也是你乾的吧,我說怎麼這種事情這麼快就落實了,原來有這層因素!”
他簡直瘋狂,甚至猜了起來:“這人不是徐海信,他在部委裡麵沒這個本事!到底是誰?”
何熙都氣笑了,不為自己,她又不是何國強親生的,有什麼好生氣的,她為的是死去的何晴晴。
“你是當爸爸的嗎?彆人恨不得維護自己女兒的名聲,就算何晴晴不是你期盼的養大的,她也流著你的血?你怎麼能這麼糟蹋她?“
何熙用的是第三人稱,但在這個時候,何國強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
他以為何熙是氣壞了。
可他有自己的理由:“那也要你行的正坐得直。否則,我當爸爸的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懷疑你!“
何熙直接罵他:“你是自己行不正坐不直,以為彆人都跟你一樣,靠著美色□□上位!我沒你那麼無恥,也沒你那麼下作!”
何國強哪裡想到何熙這麼言辭犀利,他那點裡子麵子這會兒是全部沒有了,他倒不是覺得自己錯了,而是惱羞成怒,指著何熙就罵了起來:“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生你。”
何熙言語更加犀利:“那你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為什麼明明有這樣攀龍附鳳的大誌向,不好好的守身如玉做個入贅女婿就行了,偏偏還要跟我媽結婚。不是因為你好色,你控製不止自己嗎?”
“你還不如那些真攀龍附鳳的呢,人家起碼知道,自己的誌向是什麼,不糟蹋無辜的人。而你呢,為了自己的私欲,耽誤了我媽一生,是什麼東西!”
何國強隻覺得心頭怒火熊熊燃燒,卻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瞪著何熙:“好!好!“
“你這麼辱罵你的爸爸,行啊,那我就告訴你,我的確從來沒喜歡你媽,也不喜歡你。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不會選擇你出生!既然名字都改了,連姓也改了吧,我們何家不要你!“
這如果真的是何晴晴的話,肯定會傷心的。
但是對於何熙來說,她又有什麼呢,她笑著說:“我是挺惡心你這個何字的,但是我的姓跟你沒關係。我非但不會改,我就這個名字了,我要讓全行業的人都知道我何熙,還知道我是誰。”
“你不是說我沒本事嗎?你不是想通過這次比賽重新獲得信任嗎?何國強,我一定會贏的,我就要所有人知道,我,何熙,就是你拋妻棄子的那個子。我何熙,就是你為了前途不擇手段的證據。我何熙,一定會走到行業的頂端,我站在那兒,就是活生生的證據,你對不住李紅梅,你沒良心沒道德,你這輩子彆想翻身了!”
“我真感謝你,前麵二十年努力,讓行業裡所有人都知道何國強的大名。也感謝用於當小三的方美雲,一家兩代努力了幾十年,有了這麼大的名聲!”
何國強是萬萬沒想過何熙是這個反應。
她真有本事?還是靠山真有這個本事?
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何熙話裡他的結局!
行業就這麼大,他不是沒名氣的人,如果真的讓何熙成名了,那這一切都是真的。
何熙越風光,他就越恥辱,他後半輩子不要見人了。
哦對,方家恐怕也會受到牽連,他們就是這個行業的笑話。
何國強眼神頓時冷了下來,如果剛剛他還怒斥過何熙,那是因為他在擺當爸爸的架子。
但現在,他是真的把何熙當對手了。
他很嚴肅又認真地說:“你想多了!就算你背後有人,但我告訴你,大比武不是鬨著玩的,我勸你彆走捷徑,否則難看的是你!”
他說完,就打開門拂袖而去。
何熙一點都沒意外,兩個人會有這樣的針鋒相對。她知道,她可以伏低做小,叫聲爸爸,將何國強哄走。
但她不願。
她又不是沒實力,她已經站在全國行業大比武的平台上了,她乾嘛還要考慮這些。
何熙直接去關門,準備等會去找徐海信,跟著他一起去辦專利的事兒。沒想到,剛到門口,就瞧見對麵屋子的房門開了,徐海信出現在門口。
他衝著何熙說:“東西收拾好了嗎?走吧。”
何熙就嗯了一聲:“在屋子裡,我拿上。”
等著她拿了東西出來,徐海信已經等在走廊裡,瞧見她跟上,就直接往樓下走去。他一路無話,是少有的安靜。
何熙想了想,就覺得八成是屋子不隔音,徐海信聽到了什麼。
果不其然,等著出了招待所,往公交站走,徐海信才說話了:“剛剛何國強過來,我聽到聲音了。怎麼回事?”
顯然這是讓何熙自己交代。
何熙也沒客氣,直接說:“那我就不瞞您了,何國強是我血緣上的父親。我就是那個拋妻棄子的子。不過我沒騙您,我的確是在江城廠待了兩年,不過不是當工人,而是我媽去世了,我舅舅想著給我找個出路,把我送到了何國強那裡,他讓我當了兩年小保姆。”
有些事情大家都傳開了,譬如何國強出軌。
可有些細節是沒人知道的,譬如何熙十八年沒見親爸爸,卻當了小保姆。
徐海信本就是風風火火的性子,這會兒沉默不過是在想何熙的事情,現在可沉默不下去了。
他直接停在了馬路上,不敢置信:“保姆?”
何熙點點頭:“對,保姆。就是洗衣做飯買菜收拾家這種。本來這樣我也想繼續待下去的,可是後媽給我介紹了個殘疾人,我不是歧視,但真的不想嫁,就偷跑回來了。”
徐海信這會兒的眉頭都已經皺成疙瘩了:“這不是混賬嗎?方美雲給你介紹,他不管嗎?”
何熙說:“如果我不反抗就不管。我反抗了當沒事。”
徐海信直接罵起來了:“就這樣的人,怎麼還能當父親!什麼東西!這就是沒有人性!”
不過,徐海信雖然憤怒,可也是有疑問的:“你當了兩年小保姆,這些本事是哪裡學的?我記得你是初中學曆?”
這是何熙好久之前就料到的,何晴晴本身學曆不高,年紀又輕,履曆乾淨,她的這份本事拿出來,怎麼都不會合理。
何熙原先是打了個地域差,說她在江城廠待了兩年,但現在,身世明了這個原因也不可信了。
好在她早就想好了:“何國強家對門,住了位八十多歲的老爺子,他兒子犧牲了,老伴去世了,自己一個人生活。”
“我在何家做保姆,經常看他吃力的買菜做飯,就買菜的時候幫他買一些,洗衣服的時候幫他洗一洗,一天去一趟幫他打掃一下衛生,做頓飯。”
“老爺子人很好,就勸我說不能剛做保姆,拿了書給我看,讓我學習。我就跟著他學了兩年。”
徐海信立刻問:“他叫什麼名字?”
“胡廣熙!”
何熙沒騙人,何國強住的是家屬院,對門的確住的是退休下來的高工胡廣熙。何晴晴也的確幫他做飯洗衣服,胡廣熙很喜歡何晴晴,勸過她讀書。
倒是徐海信聽了這個名字,忍不住驚呼一聲:“胡廣熙!古月胡,天地廣闊的廣,日月明亮的熙!”
何熙點點頭:“是!”
“怪不得!怪不得!我說你年紀輕輕這麼厲害?如果是胡廣熙,那我就理解了。你這位老師可真是了不得啊!”
一提起胡廣熙,徐海信都忍不住侃侃而談:“你知道方美雲的爸爸方建華為什麼出名嗎?”
何熙自然知道:“建國初,頂著壓力攻克了小型柴油機項目。”
徐海信立刻點頭:“是,但方建華隻是項目的領導者,真正的功臣,是你的老師胡廣熙啊!”
何熙也沒想到,自己找了個理由,沒想到找的這麼巧。
她在心裡忍不住跟胡廣熙道歉:老爺爺,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定不會辱沒您的名聲。
可她顯然太小看自己的運氣了,徐海信接著說:“你是胡廣熙的徒弟,這專利的事兒也好說了。你知道今天我們見得是誰嗎?”
何熙眨眨眼。
徐海信就笑了:“看樣子你老師什麼都沒跟你說,也是,老人家高風亮節,當年這麼大的功勞都可以讓出去,怎麼可能在意這些事呢?!”
“見得是我的老同學,美麗國大使館的參讚葛天望,但你不知道的是,他的父親葛長亮是你老師的弟子。鬨了半天,都是一家人!”
這簡直有點太巧合了。
徐海信本來也是擔憂何熙,哪裡想到,這丫頭吉人自有天相,他是很欣賞何熙的,這會兒也替她高興起來:“走吧,去看看你師侄!”
何熙:……
不過徐海信說的是真的。
雖然葛天望本來就要幫忙的,可原本的何熙來路不明,有著驚人的才華,葛天望還是很慎重的。
結果等著這次過去,徐海信將何熙的身份背景一說,葛天望第一重顧慮就沒有了——一是何熙說胡廣熙對得上,二是何國強的事兒大家也都有所耳聞。
而且何熙將要申報的專利資料拿出來,他再一看居然是關於轉子發動機的,就更沒什麼好顧慮的。
葛天望的爸爸就是機械部的領導,他還是對這個行業很熟悉的。
夏國的確前幾年上過轉子發動機,不過大家試了試就發現——國外幾乎所有的內燃機廠都放棄研究轉子發動機是有原因的。
同樣的缸徑,四衝程發動機做功一次,而轉子發動機可以做功三次,的確輸出馬力大,但擱不住它油耗高,零部件磨損嚴重,很難維修。
夏國在造了一批轉子發動機卡車,上路實驗後,就徹底放棄了。
現在何熙拿出來的是這方麵的專利,顯然不會泄露國家的秘密,他沒有什麼懷疑的,直接點了頭:“你把資料留下吧,到時候會有審查,通過就沒什麼問題了。”
當然,談完了正事,他還問了問胡廣熙:“老爺子怎麼樣了,我爸前兩天還提了恩師呢。”
還好何熙有記憶,笑著說:“還是那個樣,早上六點雷打不動起床練太極,然後吃一碗稀飯一個素包子,早上時間都在看書,十一點半吃午飯,一般都是燉豆腐或者土豆,下午午睡醒了就出去跟院子裡的朋友下下棋,晚飯吃的不多,早早就睡了。”
葛天望點點頭:“我小時候跟著爸爸去過幾次胡老家,都這麼多年了,胡老還是這個作息。我正好可以告訴我爸,也免了他擔心了。”
等著出了門,連徐海信都說:“真沒想到,這事兒辦的這麼順利。”
當然,他也是有疑問的:“轉子發動機現在就櫻花國在研發,而且沒什麼成果,你申請的這個專利咱們也用不上啊?”
他其實也是為何熙考慮:“這一套操作下來,費用那麼高,不太合算。”
何熙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就是因為小眾才申請的,您放心吧,我不會賠的,我要拿它換條生產線!”
徐海信都愣了。
饒是他已經見識過何熙的厲害,這會兒也不怎麼信:“生產線?什麼生產線?”
何熙就不能細說了:“到時候您就知道了。我保證有好處先考慮海州廠。”
徐海信直接笑了起來,說了他這輩子最打臉的一句話:“何熙啊,我知道你厲害,但這個玩笑你開大了,你看看我們引進ts1號費多大勁兒,你一個專利就頂一條生產線?我謝謝你考慮海州廠,但不可能!”
何熙也不在意,笑笑不解釋了。
反正拿回來就知道了。
不過,等著往回走的時候,徐海信專門叮囑何熙:“何國強是你爸的事兒,還是提前告訴大家吧,否則都在一個賽場,早晚也要知道。我看他心思不正,不要被他打個措手不及。”
何熙也是這麼想的。
一晚上休整後,第二天大比武正式開始。
按著會務流程,大比武共分為兩天,第一天是技術考核,分為上下兩場,上午是理論知識考核,下午是動手能力考核。第二天是產品考核。
不過在上午開始前,有一個簡短的開幕式。
前一天大家就收到了通知,要求所有人八點到達招待所的大會議室——這裡就是理論考核的地點。
一大早,何熙就被張慧麗和餘芳華叫醒了,三個人匆忙洗漱完畢後,就跟海州廠的人彙合,吃完飯就到了大會議室。
這會兒已經人滿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