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崇文任遼州知州的第一任裡, 救活了彆人眼中‘重病垂死’的遼州, 他上書說想趁熱打鐵, 讓遼州徹底地擺脫荒貧的帽子, 皇帝才準了他的連任請求。
在第二任中,蘇崇文果然沒有食言, 遼州發展的勢頭儼然已經超過了許多地處中原的州省,更是憑借煤石、磚瓦等地域特色直接將一州之經濟與其它州緊緊捆綁了起來,往來商戶逾十萬人。
眼看著蘇崇文的第二任任期將滿,皇帝挺擔心蘇崇文再上書給他,說自個兒想要將遼州做大做強,還想再連任一次。
一個農門出身的仕子,能夠在五年之內將一片‘死地’起死回生, 若是朝廷一直都壓著不給他升官發財,怕是天下讀書人不知道會怎麼議論朝廷。
這次,皇帝決定先下手為強。
並三州,為一省, 定名北疆,封原遼州知州蘇崇文為北疆省省通政,俸祿翻番, 主管北疆省大小事宜。為保北疆省安寧,特封原戍北將軍為鎮北大將軍, 統軍二十萬, 常駐烏拉州, 協助北疆省省通政行事, 護佑北疆百姓不受流寇躂虜侵略,護佑北疆平穩發展。
頒布聖旨的太監榮公公是皇帝的心腹,他從宮城出發,離京城,一路北上,入遼州,他親眼看著越是遠離京城,繁華煙火便越發稀少,直到進了遼州,步步趨近遼州城時,才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繁華的人間。
遼州城之繁華,遠非那些暗樁密探所描述的空泛。
剛入遼州城的城門,看著那寬敞整齊的石板路以及沿街叫賣的往來行人,榮公公就迷了眼。
單憑這份氣勢,遼州城已經不弱於除卻京都之外的任何一州府省城了。
榮公公此行,可不僅僅是為了宣旨,他還得充當皇帝的耳目,幫皇帝來親眼看一看這遼州的模樣,好回去一一講給皇帝聽。
一行人悄悄找了處客棧住下,打算觀望兩天再去衙門宣旨。
北疆的天黑的早,榮公公原先還打算早點歇下,可沒想到在客棧中早早用過晚飯之後,竟然發現街上不知何時已經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一盞燈接著一盞燈,很快就彙成了燈海。
燈火交織掩映,竟然將籠罩在遼州城上方的夜幕給遮了過去。
榮公公心下震驚,趕緊帶上隨從出了客棧,沿著客棧門前的那條大路朝著遼州城最繁華的那條街走去,除去沿街叫賣的冰糖葫蘆、麵具泥人、糖畫糕餅之外,這遼州城中居然還有很多單獨的小飯館,裡麵賣著聞一鼻子就讓人食欲大動的暖鍋子,一大群人圍在一個點了煤石的銅鍋前,邊吃邊聊,時不時吸上一口涼氣,不知是被燙到還是被辣到了。
榮公公抬腳走了進去,叫了一個暖鍋子,打算稍微嘗點兒,就當是領略一下遼州本地的風土人情,怎知筷子一拿起來就放不下了,一群人吃吃喝喝完,都是扶著肚子才能站起來的。
榮公公心中好奇,就喊來小二問,“你們這店裡每天都有這麼多人?遼州百姓都這麼舍得在吃食上花錢?”
那小二樂顛顛地說,“回客官的話,遼州百姓舍不舍得這麼吃,那小的不知道,畢竟小的自打生下來就沒出過遼州城,但小的知道一點,遼州城裡住著的人家中,不管是富貴人家還是尋常百姓,都不差這麼一口吃的錢。”
“再者,我們這暖鍋子可不是尋常的暖鍋子,您看那紅辣辣的湯裡,實則滿滿都是玄機。這湯是知州府的大太太、蘇知州的親妹子,還有醫署的葛醫官聯手調出來的,不僅味道極好,裡麵還加了許多滋補養人的藥材。遼州天寒,吃一頓這暖鍋子,客官難道就沒覺得全身都舒坦了許多?”
聽小二這麼一說,榮公公明白了。
他在京城的時候就聽說過,這位傳奇人物蘇知州有個特彆擅長鹵肉的夫人,許多人為了吃她鹵的一份肉,能跑幾十裡路都不嫌遠,還有那葛醫官,能夠在初入遼州時就用最短的時間將瘟疫鎮壓了下去,可見也是有真才實學的。
這暖鍋子吃著辣,但吃過之後仔細品品,這湯的味道裡確實有些似有似無的中藥味,不過這中藥味並不苦,反倒讓著油膩膩的紅湯吃著爽口了些,蒸鍋湯的味道也被襯得有了層次感。
榮公公又問那店小二,“我們是從外地慕名來遼州城的,早就聽聞遼州城繁華無雙,不知道您能否給介紹一些遼州城內好玩的地方?”
店小二指了一眼門外,“這不用問小的,您出門在路邊尋那玄漆製成的木牌,裡麵有整個遼州城的商路,哪裡有好吃好玩的地方,玄漆木牌上都標注出來了。”
“其實您也沒必要刻意去找,出門沿著這條商路一直走就是,每條商路都是首尾相接的,隻是曲折了些,您看著人多的地方就進去轉轉,肯定不會失望。”
“沿著這條九曲十八彎的商路走到頭,就是入海口了,那裡畫船畫舫眾多,裡麵不僅有各式各樣的魚蝦蟹貝,還有最漂亮的美人,以及在其它地方都絕對見不到的遼州舞。”
“遼州人身量高挑,不論男男女女,體型都好,遼州舞集合了男男女女的優勢與長處,力量與柔美合二為一,彆有一番趣味,來遼州遊玩的人若是不去那入海口玩個三天三夜,都對不起自個兒的這一趟遼州之行。”
榮公公訝然,“三天三夜?那入海口就這麼有趣?小哥兒,還得再問您一句,這遼州城的宵禁是幾時?從這兒出發,挨個兒玩過去,直到將遼州城有趣的地方都轉一遍,有趣的美食都嘗一遍,大概得用多長時間?”
那店小二應道“至少得一個月出頭吧,客官您可得帶夠銀子了。若是身上沒有個五十兩現銀,您就趕緊去錢莊兌,不然您可不夠在這遼州城轉悠的。”
“至於您問的宵禁,一看您就是第一次來遼州城,在往來客商眼中,遼州城早就更名為‘雪域不夜城’了,您怎麼還問宵禁幾時呢?隻要您有精力轉悠,兜裡也有錢轉悠,您想轉悠到幾時就到幾時,無人管你。”
起先的時候,榮公公還覺得這暖鍋子店的小二有些誇張,可當他抬腳邁入下一個店時,他就不這麼覺得了。
這條‘商路’看著與彆的地方相差無幾,實則每一間店鋪裡都暗藏玄機,你隻要前腳邁進去,或是吃的、或是玩的,肯定能找到些自個兒感興趣的東西,稍微花點銀子進去耍耍,不知不覺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一連逛了三四個這樣的商鋪,實在是困得支不住了,榮公公這才喊了小廝回客棧,結果抬頭一看,他們玩了兩個多時辰,沒想到居然就在那暖鍋子店的十米之內,一抬眼就看到了那暖鍋子店的小二正在門口攬客。
榮公公回頭看了一眼這商路,沿著燈火望去,那蜿蜿蜒蜒的商路一直通向了黑暗儘頭,大抵那個方向就是海的位置。
“那小二誠不欺咱家,這遼州城真當得起雪域不夜城一名了。蘇大人還真是能耐,居然將一個被瘟疫掏空的死城空城變成了頂頂的銷金窟,比京城看著還要好玩許多。這地方可得藏著掖著,萬一讓那些紈絝知道了,還不舉家搬來?”
榮公公一連在這條商路上走了三天,才堪堪轉了一個彎,他聽聞說這遼州城的商路九曲十八彎後,實在不敢再耽擱了,好好休整一晚,第二日便去了州衙門宣旨。
接到聖旨的蘇崇文有點懵。
他覺得自個兒管著一州之地就挺好的啊,怎麼好端端地就給他升官了?而且鬆州和烏拉州可不比遼州,那兩個州更加苦寒。
他在遼州熬了五年時間才將遼州給救活,現如今皇帝直接將鬆州與烏拉州並到遼州來,合稱北疆省,任命他為北疆省省通政,那豈不是他還得再忙個五年十年?
聽說那兩位與他一同調來當知州的同僚運氣沒他這麼好,有一人短命,當上知州沒一年就染病咽了氣,另外一人倒是沒這麼倒黴,可也因為三年內政績平平而被皇帝被貶了官,據說是被調到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縣丞去了,縣丞比縣令還要第一級,在那一縣之地隻能算是個二把手。
被貶為縣丞的那人會有什麼下場,蘇崇文稍微想想就猜到了。之前好歹是一州知州,正兒八經的從五品官,突然被貶為不入品級的芝麻小官,心理落差不可謂不大。虎落平陽被犬欺,那縣令怎麼可能顧忌他這曾任知州之人的麵子?不踩一腳都算是客氣的!
若是同縣令的關係不大好,那往後甭管想做點什麼,都得同縣令鬥智鬥勇,往後的仕途隻能耗在同七品芝麻官的菜雞互啄上去了。
這倒了血黴的知州直接被貶到了底,更要命的是,他在皇帝心裡掛了名,鐵定會被皇帝給扣上一頂‘難當大用’的帽子,若是做不出點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這輩子都彆想再往上爬。
同這兩位曾經‘共患難’的同僚一比,蘇崇文心裡舒坦多了。
當年要不是他不願挪窩,從從五品的官位爬到正五品的官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如今在遼州知州的官位上連任一年,做出來的成就就算不能說是閃瞎一群人的眼,那也不差,再升一級也屬於正常,可皇帝直接給他越過從四品的位置,授了一個正四品的省通政,那就是皇恩浩蕩了。
省通政這官兒可是正兒八經的四品官,哪怕是放到京城,都是有一定地位的。要是真論實權,聖上親封的四品官可不比四品京官差,蘇崇文這省通政就算是一名封疆大吏了,說是北疆省的土皇帝也不為過。
隻是蘇崇文想不明白,這皇帝怎麼這麼大膽,怎麼就對他這麼放心?
聽了後半截聖旨,蘇崇文明白了。
皇帝可不是對他放心,而是對那鎮北大將軍即將帶來的二十萬將士放心,將那二十萬將士布局在烏拉州的邊境上,內可保整個北疆平安,外可震懾躂虜,若是他敢有什麼小動作,怕是那鎮北大將軍就有先斬後奏之權……好在他並沒有任何反心,隻想把日子過好,能幫老百姓一把就幫老百姓一把。
隻不過,相比起已經發展起來的遼州,鬆州和烏拉州依舊是一張白紙,還需要將他在遼州用過的手段重新使一遍。
另外,三州合並為一省,雖說遼州的發展模式可以借鑒到鬆州與烏拉州去,但卻不能建出三個遼州來,不然一省集權該如何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