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沒頭沒尾。
元黎嗅著少年身上濃烈酒氣,輕皺了下眉,偏頭問嚴璟:“哪裡來的這麼烈的酒?”
嚴璟忙道:“聽說是太子妃從王府帶回來的,長勝王妃親手釀的綠蟻酒。”
元黎自然聽過綠蟻的名聲,但心裡仍舊覺得長勝王府的人實在太粗心,竟敢給這小東西喝這麼烈的酒。
元黎直接將雲泱抱回了東晞閣。
東晞閣上下不免又一陣忙亂。周破虜近來早已習慣了小世子往正殿那裡跑,也知道小世子喜歡拉著那位楊前輩一起喝酒,但王妃規矩嚴,小世子就算再任性,也一直注意節製,喝得如此酩酊大醉還是第一次。
周破虜誠摯向元黎道謝:“勞殿下深夜跑一趟,真是給殿下添麻煩了!夜深露重,還請殿下進屋喝杯熱茶吧。”
元黎:“茶就不必了,速讓人去準備醒酒湯。”
周破虜哎哎應是,立刻讓雲五去膳房討要。
小世子年紀小,突然醉成這個樣子,如果不及時解酒,的確可能會出大事。
這位殿下倒是心細。
周破虜再次向元黎致謝,並命家將上前把小世子接過來。
家將試了試,為難:“周副將,小世子抱著殿下不肯鬆開。”
周破虜:“……”
周破虜尷尬的不行,覺得明日有必要要將小世子醉酒的事好好跟王妃稟報一下。
好在元黎主動開口:“孤來吧。”
元黎直接將雲泱抱回了寢舍,放到床上。他欲起身,雲泱卻依舊緊緊攀著他頸不肯鬆開,並睜開一雙烏溜溜漾著酒意的眸子,一錯不錯盯著他。
“你要去哪裡?”
元黎默了默,道:“孤回正殿,你好好休息。”
雲泱皺了下鼻子:“不行。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去哪裡找你呀。”
“……你找孤作甚?”
“我怎麼知道,總之你不能走。”
“你喝多了,不要鬨。”
“我哪裡鬨了,分明是你欺負我。你就會板著臉教訓人,就會拿師兄的身份壓人,你心裡隻有你的心上人。”
少年開始胡攪蠻纏。
小秦瓊帶著另外兩隻奶豹跳到床上,圍著小主人繞來繞去,見小主人隻顧和另一個討厭的家夥說話,絲毫不理它們
,忍不住衝元黎呲牙。
和小醉鬼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元黎便不打算再浪費口舌,直接上手,將雲泱手指一根根掰開。
少年抵擋不住,眼睛一下就紅了。
“你看,你又欺負我。”
元黎扯來被子,將這兔子一樣的小東西嚴嚴實實的裹進去。
少年委屈的蜷成一團,麵朝牆,烏發墨一樣鋪散在枕間,肩膀輕輕抽動,抱著自己的奶豹傷心起來。
雲五恰端著醒酒湯過來,看到屋中情景一愣。
明明剛才還好好的,小世子怎麼又被太子惹哭了。
元黎起身,理了理被雲泱扯得皺巴巴的衣襟,淡淡道:“喂他喝醒酒湯吧。”
他的確有些不習慣……被人黏來黏去的感覺。
周破虜親自送元黎到東晞閣大門外。
元黎忽問:“今日在王府,他可是遭遇了什麼事?”
“遭、遭遇事?”周破虜愣了愣,反應過來元黎指的是雲泱,茫然道:“並無,小世子先是和王妃敘了很久的話,之後跟著王妃的女副將去吃糕點,傍晚時就回了東宮。這……殿下緣何有此一問,可是發現了什麼?”
元黎搖頭:“沒什麼,隻是覺得有些奇怪而已,若你這邊發現什麼異常情況,立刻報與孤。”
周破虜恭聲應是。
元黎出東晞閣不遠,一條黑影便從暗處落了下來。
“殿下。”
黑影恭敬跪落。
元黎斟酌著吩咐:“你設法查查,這段時日,太子妃都去過哪裡做過什麼事,任何蛛絲馬跡都不可漏過。”
暗衛領命退下。
元黎再度看了眼東晞閣門前懸掛的兩盞琉璃燈,便舉步離去。
——
次日,雲泱就從雲五口中了解到了昨夜的經過。
少年懊惱的擁被而坐,手指一下下揪著懷中奶豹的耳朵尖。
“我喝醉了酒,還抱著他,不讓他走,這怎麼可能呢。”
“我怎麼可能做出……做出這麼沒臉的事,你老實說,你真的沒有騙我麼?”
小秦瓊被小主人揪得耳朵疼,奮力躲著小主人的魔爪。
雲五就差指天發誓:“屬下怎麼敢欺騙小世子,這都是屬下親眼看見的,不光屬下,周副將和雲六他們也看到了,小世子若不信可以問他們!”
雲泱又羞又惱
,直接將雲五趕了出去,獨自坐在床帳內發呆。
真是丟臉。
他怎麼就做出這種事了,狗太子還不知道怎麼在心裡笑話他呢。
一定是因為昨日母妃的那些話乾擾了他。
沒多久,周破虜過來了,見雲五站在屋外,奇道:“你怎麼在外麵,小世子呢?”
雲五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發:“屬下好像說錯了話,惹怒了小世子。”
周破虜隔著門縫往裡瞅了眼,道:“午時就是太後壽宴,小世子的新衣裳還沒試呢,若尺寸不合適還得現改,晚了就來不及了。你去膳房催催早膳,我去哄小世子起來。”
雲五立刻滾去膳房。
周破虜幫著雲泱穿好鞋襪,又試了新衣,見雲泱依舊悶悶不樂的,便試探問:“小世子可是想和王爺王妃一起赴宴?”
雲泱愣了下。
想到自己剛和父王母妃重逢,就要和他們分開,現在是見一麵少一麵,胸腔內的澀意就再度不受控製的湧了上來。
周破虜見小世子反應,還以為自己猜中了,歎口氣,道:“雖然此事不大合規矩,但太子並非刻板迂腐之人,想來會同意的。”
周破虜一提元黎,雲泱便又想到了昨夜的事。
有些心虛道:“那伯伯替我去跟他說一聲吧。”
周破虜自然一口答應。
很快,雲五取來早膳,雲泱沒什麼胃口,湊活著吃了兩口,就坐馬車去王府。
雲鬟正指揮著兩名家將在府門口布置,見到駕車的雲五雲六,笑著迎過來:“小世子怎這麼早過來了?”
雲泱從車窗裡探出頭:“母妃可起來了?”
“自然,王妃素來都是軍中作息,卯時就起來練劍了。不過小世子來得不巧,王妃現下並不在府中。”
雲泱奇怪:“不在府中是什麼意思?”
雲鬟道:“王妃一大早就尋昔日閨中姐妹聚會去了,等聚完,應當就直接進宮赴太後壽宴了。”
“那父王呢?”
“王爺被陛下召進宮用膳去了。”
雲清揚與聶文媛都不在,雲泱也就沒有進府的興致了,讓雲五驅車,去街上買了一些小物件,便折返回東宮。
走到寢舍前,雲泱忽對雲五雲六道:“我想睡會兒,你們在外麵等著,不必進來。”
兩侍
衛領命。
雲泱獨自推開門進了房間,三隻奶豹立刻一擁而上,圍著少年親昵蹭起來。
雲泱歎了口氣,從箱籠裡找出一個小包袱,開始收拾隨身物品。衣裳肯定要帶,金銀細軟多備一些總沒壞處,其他浴巾浴膏似乎也不可缺,最緊要的是藥丸……不多時,小包袱便鼓鼓囊囊被塞滿東西。
然而案上還有很多零碎物件,沒能塞下。
小秦瓊蹲在小主人麵前,睜著碧瑩瑩雙眼,困惑的望著小主人忙活。
雲泱心情低落,伸手擼了把小秦瓊的耳朵,輕道:“我也不舍得你們,可是我沒辦法帶你們一起走。以後,你們要跟著周伯伯好好生活。”
小秦瓊似乎聽懂了某種含義,碧眼一顫,立刻將腦袋貼在小主人掌心,瘋狂蹭了起來,並用牙齒緊咬住小主人衣袍不放。
雲泱眼眶一下又紅了。
同一時間,被元黎派去查探消息的暗衛回到了正殿。
“屬下仔細查探了太子妃近日行蹤,除了跟殿下去大理寺那次,太子妃其他時間出門,多是上街買糕點或果子酒,據那些食肆酒肆老板講,太子妃熱情爽快,出手大方,並無什麼異常之處。但屬下在探查過程中,無意發現另一事……”
“何事?”
“太子妃身邊那兩名叫做雲五、雲六的侍衛,數日前,曾經去過秦樓,還帶走了一名胡商。”
元黎神色一凝:“胡商?”
“沒錯。當時那名胡商因為一個陰月與兵部尚書家的公子起了衝突,險些被兵部的人拿下,是太子妃是侍衛衝出來,救走了那名胡商,還將那名胡商帶回東宮,關進了東晞閣的地窖裡。屬下已拷問過秦樓老鴇,那胡商是一月前才住進秦樓的,名叫延真,平日行蹤詭異,偶爾會與另外幾名胡商接頭。屬下讓老鴇循記憶畫了那名胡商的畫像,請殿下過目。”
暗衛將畫像奉上。
元黎掃了眼,隱隱覺得有些眼熟,問:“可查出其具體身份?”
那小東西,怎會無緣無故藏一個胡商到東晞閣的地窖裡。
暗衛遲疑:“此人外表粗獷,行事卻極細心謹慎,連秦樓老鴇都不知其來自何處,做什麼生意。不過,屬下覺得此人眉眼和一個人有些像。”
“何人?
”
“就是當初殿下命我等在雲來居盯過的那個朔月探子。”
元黎麵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