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戚一斐剛巧也沒睡,他正盯著他的沙雕金手指猛瞧。那惜字如金的頁麵上,好不容易又蹦出了一行新句子。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戚一斐躲在樹屋裡,跟念咒似的翻來覆去的默誦,偶爾還抬手在宣紙上寫幾筆,來回的推敲。他可不敢再在房間裡亂畫了,下午雅客來給他收拾被褥,看著他身上和被子裡的墨汁,眼神都不對了。
不管雅客小姐姐都腦補了什麼,反正不能再讓她瞎猜下去。
在所有人都睡下,郡王府變得一片萬籟俱靜之後,戚一斐獨自一人,提燈爬上了郡王府後院的樹屋。
樹屋造型簡單,承重卻強,秋千、滑梯等一係列兒童娛樂設施應有儘有。
這還是戚一斐幼時突發奇想,非要鬨著祖父給建的。樹屋落成後,戚一斐驚為天人,一度懷疑自己怕不是個建築方麵的曠世奇才,竟能有這麼多大膽又獨樹一幟的想法,自我感動的不要不要的。
直至如今恢複了現代記憶,他才再不敢這麼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賣自誇,要臉。
雖然五彩繽紛的童年,回憶起來有點羞恥,但至少給了戚一斐一個秘密據點,足夠安靜,又私密,他也就將就了。
戚一斐半窩著身子,把自己整個人艱難的擠在了一張小板凳上,雙膝並攏,權當小桌,在上麵放好宣紙,就著懷裡夜明珠的微弱光芒,開始塗塗改改。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戚一斐自小,腦子裡就總能蹦出這麼幾個朗朗上口,又淺顯易懂的句子,不用人教,就養成了一套獨屬於他的行事習慣。
左思右想,戚一斐最終還是在“好事”上,畫了一個圈,嘟了好些個墨點子。
他覺得功德簿這也許是在提醒他,可以做好事,走功德換壽的路子。雖然老套了一點,但再老套有穿越老套嗎?有穿越之後必然有個金手指老套嗎?
隻是,怎麼才能算是做好事呢?
他小時候救過人命算不算?
或者從現在開始開粥棚,舍飯菜,拚命扶貧?再不然,無償酬軍?就捐給他姐夫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戚一斐這人從小到大就有個毛病,一到晚上,不是突然憂國憂民,就是腦洞大開的自己給自己編故事,好像不開個劇本、造個夢,這個夜晚就不夠完整!
他是越想越興奮,一路朝著未來“修橋鋪路塑金身”就去了。
等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戚一斐其實也隱隱覺得,他這個“做好事=增加壽命”的邏輯鏈,有點扯淡,不太能夠成立。但這已經是他目前能夠想到的最靠譜的,不管如何,他都要試試!
就在此時,戚一斐忽聽到了一些動靜,來自院外,不是很急、但也挺明顯的腳步聲。
大啟自太-祖建國以來,就實施了極其嚴苛的宵禁,犯夜的後果很嚴重。特彆是京師重地,刑罰加倍。從一更三點的暮鼓,到五更三點的晨鐘,若有人於這個區間,在大街上無故亂跑,基本就是在邀請禁衛軍來教你做人。
戚一斐從跑風漏氣的窗戶裡往外一看,正看到那日鬨市之上,給他提過意見的公子,在大街上閒庭信步。
之所以能肯定是對方,實是那背影太讓人印象深刻,過目不忘。有些人,好像生來便有這樣的本事,站在任何地方,都會成為令人矚目的焦點。幾可入畫,貴氣天成。
不等戚一斐再多感慨,他就看到了一隊身著醒目紅衣的禁衛軍,不遠不近的綴在拐角。
馬上就要逼近!
雖然看對方身上的衣服料子,以及那普通人家根本養不出來的氣度,很可能禁衛軍真遇上了,也不過問詢幾句,就會放過。
但萬一呢?
戚一斐手上的動作,總要比腦子快,一時衝動,他就從木滑梯上快速下樹,打開後門,把正徘徊在門口的聞罪給拽了進來,再關門,重新插上門閂。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不給人半點反應的機會。連戚一斐都被自己嚇了一跳,原來他可以這麼快。
心蹦的就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
但也是真刺激。
戚一斐依靠著大紅色的木門,喘著氣,等把心臟重新摁回胸腔,他這才想起來,要看看自己到底救了誰。
月下,一抹淚痣,似曾相識。
……十年前……
“哇,你有淚痣啊。”戚一斐長到六歲,還是第一次看到竟然真的有人長淚痣,這就和梨渦一樣,對於他來說隻是江湖傳說。
“淚、淚痣是什麼?”懷裡的少年閉著眼,額頭滾燙,神色痛苦,卻還在堅持和戚一斐說著話。他已經很久沒有與人有過交流了,他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已經喪失了說話的能力,如今看來並沒有。
戚小斐愣了一下,沒話找話:“大概是很厲害的東西?我忘記是誰跟我說的了,有淚痣的人,命裡注定會有苦難發生,但等眼淚流乾了,就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