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裡最後到底是怎麼活著離開重華殿的,他自己都不記得了,隻感覺腳下帶飄,一路懵逼,恍恍惚惚的就揣著聖旨回家了。
這份生死就在一瞬間的刺激,他不配擁有,他願在佛前虔誠上香,用十年壽命,換日後不要再遇。
但大概是傅大人心不夠誠吧。
傅裡還沒進家,隻遠遠的看到府邸,就差點被氣出心疾。隻見傅家的大門口,被人拉了橫幅,掛在兩頭石獅子的頭上,白底黑字,鐵畫銀鉤。
——傅狸奴他見死不救,他不是人!
罪魁禍首沒躲沒避,鐵骨錚錚,不忘落款了一個碩大的“斐”字印章,生怕彆人不知道是他造的孽。這本人更是,直接就大咧咧的坐在了台階上,不管門房、管家怎麼勸,死活不進裡麵歇著,一看就想搞個大新聞。
這裡可是大功坊,住的不是天潢貴胄,就是朝中大員。八卦永遠都自帶小翅膀,分分鐘飛入千家萬戶,無所保留。
傅大人的胃,更疼了。
將韁繩交給馬夫,傅裡幾步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的好友,再沒了那外人麵前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卸去與世無爭,隻剩下了氣急敗壞:“不見他,你能死?!”
“能。”戚一斐回的很是誠懇。
“……”
戚一斐說的是真的,今早在傅家堵門不成功後,他就去做了其他嘗試。類似昨晚那樣的好人好事,做了不下十次,他爺下朝回來,差點以為他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跟上了,連冒天下之大不韙、找道士開壇做法的心都有了。
但即便戚一斐這麼努力了,眼前的倒計時,也並沒有任何變動,算是徹底絕了他功德增壽的小心思。
目前來看,就隻有和昨晚那人的接觸,才是唯一能出實績的自救方式。
要不是受到這樣的威脅,被一日日生命的流逝恐嚇,戚一斐也不會這麼破釜沉舟,來為難朋友。
戚一斐考慮過的,把生死簿的事情和盤托出,可惜,他根本說不出來。大概是天機不可泄露吧,這倒也沒有讓他覺得特彆意外,畢竟以他閱文無數的經驗來看,大多的金手指,就沒有一個能讓主角說出去的。仿佛說了,就失去了那份神秘的逼格。
二人在傅家門口對峙許久,終還是撤去橫幅,去了傅裡的書房。
戚一斐與傅裡各占據一角,進行最後的拉鋸。
“來來來,麻煩您撥冗給小的解釋解釋,您到底看上他什麼了?”傅裡是真的想不通戚一斐這麼要死要活,非要打聽聞罪是為哪般,除了愛情,他找不到其他解釋。
“我沒看上他啊。”戚一斐很崩潰,“我為什麼要看上一個有家有室的男人,我的訴求是什麼?當一個成功的外室?”
“他沒成婚!!!”求生欲讓傅裡第一時間做出了澄清,不等戚一斐狐疑的看回來,傅裡就自己先收拾了一下情感上的激動,重整衣冠,假裝剛剛無事發生,特彆一本正經的自黑,“我上午是故意騙你的。”
“我猜到了。”我也是很聰明的,戚小郡王這樣自誇。
傅裡:“所以,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和他當朋友。”戚一斐一臉正色,再嚴肅不過。
傅裡等了許久,在充滿了聖賢名言的書房裡,就真的隻等來了這麼一句話,十分引人發笑。傅裡也真的笑了,捧腹過後,看見戚一斐還沒改口,他才漸漸意識到……
“你不會是來真的吧?”
“是真的啊。”戚一斐點點頭,他也知道這麼說站不住腳,又補充道,“反正,你彆管了,我有分寸。我其實大概也猜到他是誰了,能明白你不想讓我和他接觸的原因,但我交朋友,從來看的不是他是好是壞,而是看我願不願意。”
這一番真情剖析,戚一斐都差點被自己感動了。
傅裡坐在官帽椅上,修長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打在扶手上,他再一次與戚一斐確定:“你真的猜到了?”
有些時候吧,戚一斐真的很不靠譜。
戚一斐用手,暗暗比了個“七”。
其實戚一斐沒覺得七皇子有什麼不可說的,但大概是最近被身邊的人影響,都跟搞地下工作似的,他也就不自覺的神秘了起來。
傅裡的瞳孔一縮,停手,緊緊的捂住了扶手,好一會才點了點頭,看來是真的知道了。
戚一斐很努力的控製著,沒讓自己的笑容顯得太得意。
但是,這確實很好猜好嗎?左下角的淚痣,一身的氣度,以及傅裡的交際圈……綜合考慮下來,哪怕戚一斐昨晚一時沒轉過彎,今天一天也已經足夠想明白了。
最重要的是,傅裡不想提及的,必然隻可能是冷宮中那位人厭鬼憎的七皇子啊。
“你們可真有意思,”戚一斐往美人榻上一靠,根本不拿自己當外人,說著說著就開始剝石榴吃了,“這有什麼可遮掩的?”
“隻有你覺得,這不叫事。”傅裡根本沒意識到,他在和戚一斐雞同鴨講。
戚一斐很會剝水果,簡直是水果小能手,不一會兒,就給自己剝了一小碗,晶瑩剔透、顆粒飽滿的紫紅石榴。他很喜歡這樣,先剝好,再一起吃。一把塞進嘴裡,汁水四濺,沒一個酸的,甜的都快齁住了。
“如今局勢還沒有徹底穩下來,你行事給我低……”
“低調一點,我懂。”戚一斐有很多臭毛病,其中之一,就是愛接話茬。上學的時候,沒少因為這個被夫子罰寫。認錯積極,但屢教不改。
以及,是的,戚一斐至今還以為七皇子是七皇子,攝政王是攝政王,沒把這兩者聯係到一起。他以此推理的結果,大家忌諱說七皇子的理由,就隻可能是因為攝政王也很迷信,和老皇帝一樣迷信,覺得七皇子是個災星。
但,迷信好啊!
戚一斐剝的快,吃的也快,吃完收工,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