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戚一斐就主動去書房,和他阿爺開誠布公的談了一次。
爺倆談了什麼,當晚就被送到了重華殿攝政王的案頭。
丁公公先前,雖有幫著聞罪在戚一斐麵前賣慘的嫌疑,但聞罪卻也是真的忙。為了騰出每天陪戚一斐的時間,他幾乎每晚都要超負荷工作,更要命的是,今日白天安排好的行程,因為突發了張珍的意外,而被徹底打亂,他今天大概真要熬個通宵了。
為保證身體不出問題,聞罪連許久不曾再喝的中藥與參湯,也重新備上了。
可還是忙,忙到連喝口藥,都是抽空喝。滿嘴的藥苦之味,隻有看著戚一斐的畫像,才能稍稍緩解。
但仍覺得不夠。
丁公公很會拍龍屁,急中生智,獻上一寶。
麵糖。
包在油紙裡,紙外麵印著一個“斐”字,很顯然來自戚府。
戚一斐作為天和帝心中的吉星,待遇那真是沒話說,從小到大,從裡到外,一應吃穿用度,都是專人專供,哪怕是尋常的一張油紙、宣紙,都會在不起眼的地方,印上“斐”和“依”的字樣。
“這是郡王爺今天賞給奴婢的。”丁公公小心翼翼的捧著油紙包,近到禦前。
戚一斐作為一個不那麼聽話的學生,上課的壞習慣必然是一樣也不少,好比,慣愛偷吃幾口藏在夾袖裡的小零食。
哪怕先生是聞罪也攔不住,戚一斐隻會拉著先生一起吃。
今日戚一斐的奶公給他準備的就是麵糖,裹了厚厚的一層芝麻白糖,酥而不碎,又特意做的極小,一口一個,香濃開胃。
但戚一斐早上已經有了聞罪送的狀元糖,喜新厭舊的小孩毛病,讓他隨手就把麵糖送給了丁公公。
“奴婢哪有那個造化吃這等精細東西。”丁公公這話確實不假,戚一斐的吉星之名,不敢說在全國都慣用,但至少在深受天和帝影響的皇城內外是十分有效的,人人都信,還特彆樂意挨著戚一斐沾光,哪怕反對迷信的攝政王上了台,也不影響大家私下裡繼續這麼想,“奴婢本打算回去供起來的,如今借花獻佛,還望爺爺能口比蜜甜。”
爺爺,是宮裡太監背著皇帝時,對天子的敬稱。
雖說是背著,但全天下都知道爺爺指的是誰,皇帝自己也知道。丁公公在私下裡這麼稱呼攝政王,到底什麼意思,大家也都懂。
“孤哪裡能奪人所好?”聞罪嘴上這麼說著,卻已經停了筆。
剛剛喝那麼苦的藥的時候,都沒影響聞罪不動神色的批改奏折,如今卻反而擱下了朱筆,可以說很口是心非了。
“不是奪,是奴婢一定要獻,”丁公公很會說話,“奴婢就沒見過爺爺這麼開心過。隻求爺爺能一直開心。”
“哦?”
“爺爺開心,奴婢也能少些提心吊膽,少……挨板子。”丁公公還不忘適時的剖析一些內心的“真話”,苦哈哈擺了個搞笑的臉。
“那就用三次板子,換你這個糖吧。”
“謝爺爺開恩。”丁公公喜不自勝,心想著,這郡王爺真是個吉星啊,他這才接觸多久?就換來了這樣的恩典。回去就把信郡王的事給搞起來!
但沒等聞罪真的吃糖,戚一斐與他阿爺的對話,就被寫成蠅頭小楷,一字不落的送了上來。
這些暗衛是在今天才派到郡王府的,主要目的是為了保護戚一斐,不發生張珍那樣的慘遇。其次,才是關心一下戚一斐的心理健康,戚一斐始終沒哭,反倒是快要成為聞罪心頭的擔子了。
戚一斐和他阿爺談的,不外乎就是張珍那點事。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戚一斐很愛腦補,若有一日他們家也遇到張家之事,他不希望他阿爺因為他,而被人威脅。
戚望京戚老爺子,卻展露出了和他在朝堂之上和稀泥的樣子,完全不同的一麵,霸氣的可以。又被鸚鵡學舌的暗衛,活靈活現的表演到了攝政王眼前。
“嗤,張吉那老小子無能,我卻不同!”沒有人,可以用他家人的安全,威脅他!
“若不是威脅,而是選擇了直接害死我,然後挑起阿爺與攝政王之間的矛盾呢?”戚一斐顯然也深想了許多,並沒有他往日裡表現出來的那麼無憂無慮。他若真是個傻的,以他吉星的身份,絕無可能安安生生的活到現在。
隻不過大多數時候,戚一斐都屬於心裡門清,嘴上不說的類型。
這可以理解為心思深沉,也可以……
來彙報的暗衛,暗中觀察著攝政王的表情,生怕攝政王覺得心目中的白月光崩塌,以為自己被騙了什麼的。他們才被分配到戚一斐身邊不久,但從此以後,榮辱與共,辦砸了差事,就得重頭再來了。
攝政王卻笑了,抬手彈了一下寫有情報的白紙,這才是他認識的那個戚一斐嘛。
——擁有一種並不具備侵略性的、隻是更能自保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