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放棄努力的二十四天:(1 / 2)

大限將至 霧十 18134 字 7個月前

知道七皇子就是攝政王之後, 戚一斐有什麼反應呢?

當然是該怎麼樣, 還怎麼樣啊。

“震驚”之類的情緒肯定有, 但戚一斐震驚的主要方向還是——長這麼大, 他還是頭回近距離接觸到真.逆襲男主。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啊?

聞罪那一手牌,真不是沒接觸過的人,所能想象的到的爛。噢,不, 不對, 聞罪以前根本連上桌拿牌的機會都沒有。

首先, 勤為徑書齋就沒有聞罪的份, 沒自由發展成一個文盲,已是謝天謝地;

其次,外家鄭氏不夠給力, 不僅如此, 為巴上身為皇後養子的大皇子,鄭氏一族那是恨不能親自再回踩十萬腳;

最後, 聞罪對外的名聲是在糟糕, 按理來說, 他根本沒有渠道結交到權臣……

更不用說,還有什麼都人(宮人)的磋磨、因占著唯一嫡子的身份而惹來的殺身之禍,最恐怖的還是來自親爹的惡意,天和帝對聞罪的態度, 已不是任由聞罪在皇後舊宮中自生自滅的放養, 那麼簡單, 而是既不想擔了殺子之名,又暗搓搓的希望他早點死掉的默許。

隻戚一斐遇到的,有關於聞罪瀕死的險象,就至少不下兩次。換言之,在戚一斐不知道的時候,還指不定是什麼樣呢。

這也是戚一斐一直沒有懷疑過,七皇子就是攝政王的原因之一。

聞罪過去真的是太慘了,戚一斐一度覺得,聞罪能堅持活著,就已經是生命的奇跡了。

誰承想,都這樣了,還能讓聞罪找到機會,觸底反彈。這……才是有了金手指,一路開掛後,該有的肆意人生啊!

但偏偏,聞罪並沒有掛,他隻有自己。

有掛的戚一斐,反倒是隻能仰人鼻息,猥瑣發育,但求一線活著的生機,可以說是很沒有出息了。

也因此,對於聞罪,戚一斐除了佩服,再找不到其他形容詞。

怪不得他阿爺要瞞著他,任由他和聞罪平輩相交呢。這就是一場豪賭啊。賭對了,自然是從此扶搖直上,康莊大道。賭輸了,其實,戚家已經什麼好輸的,他們本就攝政王砧板上的魚肉,最壞也不過如此,索性還不如放手一搏。

說真的,若一上來聞罪就亮明了身份,戚一斐大概也沒那麼大的膽子,用如今這樣的方式貼上去漲壽命。

目前的情況也是一樣的,戚一斐“不知道”,他就可以繼續“不要臉”!

至於戚一斐有沒有被聞罪欺騙的感覺……

還真的,詭異的,沒有。

一方麵,戚一斐很清楚,這是他自己認錯了,與人無尤,聞罪根本就沒否認過他的身份。

另外一方麵,大概是聞罪給戚一斐的感覺太好,哪怕明知道聞罪也有兩幅麵孔,但戚一斐還是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畢竟,聞罪特意安排中秋宴,明顯就是打算要坦白的。這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眼瞅著就要到了。

戚一斐為漲壽命,那真是有點劍走偏鋒、喪心病狂的,他甚至琢磨起了“推掉中秋宴,好繼續假裝不知道七皇子=攝政王這件事”的可行性。

暫時來說,也就是想想,因為不管怎麼推脫,都會顯得刻意。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兩手準備,兩套思路。

總之,趁著身份還沒暴露,儘可能的多吸攝政王一點,總是沒錯的!

於是乎,本來還打算走在聞罪半步後麵的戚一斐,直接大跨一步,穿過寬袖,就拉起了聞罪修長白皙的手,豁出去了!

聞罪麵上沒什麼表情,腳步卻亂了半分。不過,一旦握住了戚一斐主動伸來的手,他就不打算放開了!這可是戚一斐主動的!

來回摩挲,享受溫涼,腦內一點點描繪出了柔夷的模樣,吳鹽勝雪,纖指破橙。

從未有一人,隻微小的細節,就能令他如此心動,引他那麼神往。

聞罪忽然想起了小時候,他改頭換麵,偷偷跟著宮裡一個瞎眼的好心老嬤識字。老嬤懂的其實也不多,隻死記硬背了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好給當年的娘娘們念書。她憑著印象,一個字一個字的教聞罪認,其中有一句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老嬤的重點在於,襄王求而不得的神傷。她真信了聞罪就是個備受欺淩的小太監,告誡他雖生在富貴的皇城,卻沒有一樣屬於他,不要不平,不要妄想,做好本分,方能長命。

聞罪滿腦子想的卻是,神女“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的魂牽夢繞。

他始終無法理解,那是怎麼樣的一種驚心動魄,可以讓人失去自我。

直至他少年時,遠遠站在背陰處,看到了前呼後擁的戚一斐。白齒青眉,綺紈之歲,隻穿了一身極其簡單的素衣,卻無一處不美好。他從亭台樓閣的二層斜側緩步走過,轉身回望時,隻一眼,便再難忘卻。

閱江樓下重遇,記憶斑駁,昨日再現,在光與影的錯位中,聞罪感覺自己恍若置身於一場極其不真實的夢幻裡。

夢裡有戚一斐,會和他說,會對他笑,會主動握住他的手。

他便沒敢問,戚一斐為什麼會如此突然又主動。生怕戚一斐腦回路清奇,與自己所想不同。但,能得片刻歡愉,也是好的。既然是做夢,便痛痛快快的大夢一場,唯願此夢終不醒。

“你能陪我先去看看阿寶嗎?”戚一斐拉來了好友,當做自己突兀之舉的解釋。

若張珍不是還有靈魂在,戚一斐肯定不會這麼做。但現在……雖然身體沒了,戚一斐卻總感覺張珍算不得真的死了。所以,好兄弟,就靠你了!

張珍對此蠻淡定的,從昨天見到戚一斐開始,他除了活潑話嘮以外,眼中竟還有了一絲生前所絕對沒有的睿智與開闊。什麼兄弟不兄弟的,斷袖不斷袖的,開心就好。當然,作為一個合格的皮皮鬼,他也不忘故意雙手捧臉,扭曲了模樣,瞎逗道:

【你們這對荒淫無道的狗男男,我還屍骨未寒呢!!!】

戚一斐挑眉,好像在問張珍,你介意?

張珍忙狗腿的擺擺手,不介意,不介意,他家人的一條生路還指望戚一斐,仰仗攝政王呢。說句大實話,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的抱大腿,這種好事,誰不想啊?反正他挺想的,並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乾的漂亮!】

【真不愧是我的兄弟!】

【擒賊先擒王,咱們這回穩了!】

張珍的腦內特彆活躍,刷屏極快,戚一斐一路走,一路還要注意攝政王,張珍的有些話就沒來的及看,被直接略過去了。

攝政王被自己的腦補撩的心猿意馬,算是自己把自己就給攻略了。一邊想著戚一斐的手,一邊有感於可以保護戚一斐,這讓他差點沒控製住,當場就要坦白了。但是到最後,他的理智還是即時叫住了他,不管他和戚一斐之間變得有多親密,老皇帝這個矛盾始終都在,一天不解決,一天就是個隱患。所以,不行,他還是要忍耐,為了他們的未來!

戚.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一斐,則在想著,聞罪竟然沒甩開他,這個攝政王果然是小天使變的!

外界對攝政王的誤會良多啊!

張珍遺體停放的偏廳,一夜間,已徹底布置成了一個合格的靈堂模樣。陳列殮衣於東廂,放置祭桌下門階,棺槨停於堂屋偏西,懸白燈,掛素綢,焚香奠饌……鮮花似錦。

嗯,最後這個是戚一斐的另類要求,但不管要求多詭異,聞罪都給他辦妥了。

再細看去,靈座、魂帛、銘旌等一應事物也很齊全,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也有。

按理來說,張珍作為一個連功名都沒有的白身,哪怕是次輔之子,葬禮規格也隻可能與庶民等同,更不用說他爹及全家現在還都獲了罪,下了獄。

但看如今這個樣子,已是尋常四五品官員家眷操辦,都要小心被告逾製的規模了。

就這樣了,錦衣衛的劉大人,還嫌不夠呢,小心翼翼的給戚一斐解釋:“按理來說,是應該有複禮(喊魂)、小殮、大殮、成服以及吊奠等步驟的,但屬下之前不能確定您有什麼打算,是另起靈堂,還是直接在這裡辦了,就隻能暫時先草率的布置一下,您見諒。”

戚一斐參加過葬禮,卻沒跟著操持過這些,更不用說是古代的葬禮,隻聽劉大人這麼說,頭就已經大了。

連忙倒好:“先、就這樣吧,挺好的,有勞大人了。”

“不敢不敢。”劉大人趕忙擺手,不敢承這個謝。這可是敢青天白日,就直接和攝政王牽手的人,被對方如此鄭重其事的感謝,劉大人還怕自己有命聽,沒命享呢。

攝政王在背後的微笑,已經很危險了!

戚一斐要的戲班子,也已經在小院裡張羅著搭起了戲台。嗯,不開玩笑,就真的準備開唱了。請的是當下最紅的祥雲班,可以唱吳儂軟語的南戲,也有更大俗即大雅的雜劇,班主姓孫,以前也是南方的一個名角,後來隻身赴京、轉而開班,捧起了自己的親閨女。

孫班主是認識戚一斐的,準確的說,京中有名的紈絝公子、金陵少年,就沒有他不認識的。反倒是戚一斐身後的聞罪,讓他有些眼生,但總歸上前跪下請安,口念貴人,是不會出大錯的。

帶著徒子徒孫請完安,孫班主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不該多嘴再問上幾句。

“怎麼了?”戚一斐主動搭話,排憂解難。

“還請爺,點個戲。”錦衣衛找祥雲班來詔獄的時候,也沒說是要乾什麼,嚇的整個戲班惶惶不可終日,都以為今天非死這兒不可。軟塌塌的小生是哭暈了又起,起了複又哭暈過去,來來回回好幾次,到現在嗓子還啞著。

等他們到了地,才好不容易搞清楚,不是拿他們來審問,而是請來給死人唱戲。

孫班主聽後,卻更加惶恐了,因為這根本不像人話啊。對戲班有這種需求的,聞所未聞。真不是找錯人了嗎?報恩寺的大和尚,明顯比他們更適合承接這個業務。或者是和死者有仇?在棺材前麵,又是敲鑼又是打鼓的唱大戲?也不怕損了陰德!不,這就是缺了大德了!

孫班主真摸不清楚到底該唱什麼,怎麼唱,唱多久。

錦衣衛自己也說不清楚,隻能明晃晃擺出繡春刀,什麼話都不用廢了,唱就完事。孫班主那邊就隻能先搭出個架子,磨蹭時間,好不容易才等來了戚小郡王,這個看上去能做主的人。

“知道裡麵躺著誰嗎?”戚一斐沒有直接解釋,隻是抬手,指給了孫班主看。

“小的愚鈍。”孫班主把頭低的都快到地上了,不是真蠢,而是根本沒敢問。全大啟上下,除了攝政王,就沒有不怕錦衣衛的。

“你張爺。”

一聽張珍,孫班主就沒那麼多奇怪與疑問了,也不覺得請戲班給棺材唱戲是結仇,因為這確實是張珍的能乾得出來的事情。

就是這麼理直氣壯的荒唐著。

戚一斐一直不愛聽戲,再新潮流行的,都會給他一種莫名的作古之感。這挺奇怪的,等恢複了記憶,他才恍然,可不就是老嘛,在他印象裡,這都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了。

但張珍作為一個合格的古代紈絝,正是喜歡這些個的年紀。捧戲子,砸銀子,乾了不少糊塗事。有次還稀裡糊塗的招惹了個京城名旦,哭著喊著非卿不嫁,把張珍給嚇的,倆月愣是沒敢再給任何人花一分錢。

張珍就是單純的想聽戲,沒想發展一段情。

但也因為這個誤會,導致張珍的親事一波三折,好不容易才定下了尚書家的二小姐。她不嫌棄他的名聲,因為她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了一會兒,孫班主才反應過來,不是張珍請人,而是給張珍請的。

“我的天爺爺啊,怎麼這般天妒英才!”班主確定死的是張珍,那真的是很悲痛了。毫不誇張,畢竟張珍可是他們戲班的大金主。

前半年,張家還歡天喜地的使人送來了定金,說要在張小公子成婚那日,請他們唱上個三天三夜,二小姐喜歡什麼,就唱什麼,都不喜歡,就給她量身打造一個她喜歡的新戲。

可惜,還沒來得及等到二小姐府上的點戲回執,就出了那樣的事。

張珍再沒去園子裡聽過戲,也沒要回他給二小姐準備的戲班定金。

“小的一定儘心唱,但是分文不取。”孫班主常年在戲劇圈裡打轉,尋常說話,也總帶著那麼一股子念唱作打的戲味。但一顆心卻是真的,彆人不好說,可他不能對不起張爺的定金。

“定金能有多少?這個錢是斷然少不了你的,不僅如此,唱好了,還加倍。”戚一斐沒想到張珍竟還能得這樣的善緣,心下如火,就更不能讓好人吃虧。

張珍那邊已經樂的,快要笑成一朵花了:【本公子這人緣,沒的說吧?也是他老小子記得我,阿斐,你可彆虧了他。我把我藏私房錢的地方,都告訴你。】

“給你張爺好好唱,他喜歡聽什麼,就唱什麼,不拘形式,但求熱鬨。”

張珍太興奮了,直接在旁邊飛簷走壁,給戚小郡王立地表演了一個陀螺後空翻,五周半後轉體,難度係數無法估量,簡直要上天:【謝了啊,還是你夠意思。】

“對了,聲音儘量小點,彆吵著前麵大人們辦公。”戚一斐又對孫班主補充道。隻需要讓張珍聽到就行。

“不用。”聞罪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開口就是武斷的一句,“不影響的。”

“這怎麼能不影響?”戚一斐詫異,看了看偏廳與前麵的距離,約等於沒有,古代也沒什麼隔音技術,一頭斷案,一頭唱戲,那畫麵肯定辣眼睛。

“不影響不影響!”錦衣衛趕忙齊齊搖頭,從沒有過的狗腿樣,比孫班長還想像孫子。

戚一斐:“……行吧。”

然後,就開了嗓,給張珍清唱上了。

伴隨著“東風沉醉黃藤酒,往事如煙不可追”,戚一斐牽著聞罪的手,走到祭台前,給張珍的牌位鄭重其事的上了三支香。在嫋嫋的雲霧之中,隻剩下了聞罪狹長有神的一雙睥睨鳳目。

張珍正給戲子鼓掌叫好,歎的卻是驢唇不對馬嘴的一句:

【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啊,眼前人!】

看到“人”之一字時,戚一斐正好再次抬頭,與聞罪對視,在一唱三歎的荒誕中,他們隻能看到彼此,也隻想看到彼此。

相握的手,就像是在曖昧的空氣中著了火,但卻沒有誰想要放開。

最後戚一斐是怎麼重整衣襟,步入詔獄,見到渾身狼狽、形若瘋癲的張吉的,戚一斐自己都已經有些不太能夠記得了。

連詔獄中不算好聞的血腥味,都沒有辦法讓戚一斐忘記,聞罪在煙火中看他的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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