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完額頭, 戚一斐不信邪,又主動親了一次臉。
壽命還是沒有漲。
“渣受”戚一斐終於認命,然後就帶著一臉不知來由的嫌棄, 對聞罪表示:“嗯,還完啦。”
聞罪:“???”
要不是顧及麵子, 聞罪都想搖著戚一斐單薄的肩膀,撕心裂肺的吼一通, 難道是我不好親嗎?你這個小妖精怎麼說變就變?這就是你的肉償?!
但臉色幾經陰晴,聞罪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決定秋後一起算總賬。
無為殿,也總算是到了。
曾經這裡寂靜的猶如墳墓, 每一個負責伺候天和帝的宮人, 都很害怕自己的命朝不保夕,指不定哪天就被攝政王遷怒,所以, 在行事上, 他們總是儘可能的降低著存在感,連走路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變得越小越好,直至最後基本沒什麼人開口,行動則猶如貼地滑行的鬼飄。
如今, 這裡真的成了一座墳墓, 停放著正在等待下葬的先帝。
宮人們卻反而有點如釋重負, 終於不用再擔心被天和帝連累, 而被攝政王不喜了。一如當年那些戰戰兢兢地伺候著聞罪的人,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期待著擺脫七殿下這個災星。要麼他們調走,要麼就隻剩下了期盼七殿下死去這一條路。
一群宮人,圍著黃紗龍床,跪了一圈,正在低聲啜泣。他們拿不準攝政王的心思,總覺得哭太傷心了不好,但不太上心好像也不好。就隻能這樣,進退都有說法的假哭。
戚一斐與聞罪到時,特意繞了遠路的朝臣們,差不多也前後腳的到了。
特彆活潑的傅大人,忍不住看向戚一斐,用一臉“你們特麼剛剛到底乾什麼了”,來充分詮釋了此時此刻每一位在場大人的內心戲。
但隻要臉皮夠厚,就可以假裝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戚一斐這樣安慰自己。
禦醫們排著隊,從殿內魚貫而出,對著攝政王給出了有關於天和帝最後一次的請脈結果:“陛下,龍馭賓天了,還請殿下節哀。”
大臣們瞬間就烏洋洋的跪倒了一片,也開始跟著宮人假哭了起來。
傅裡心頭一跳,他準備了一路的話,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一字從跪著的大臣裡邁步而出,走到空曠之地,再次“哐”的一聲跪下,上演了今日重中之重的戲份:“兵不可一日無帥,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陛下早登大寶,以安民心!”
這種時候,最重要的當然是讓新皇登基。
而恭請新皇登基這種托兒一樣的活,傅裡作為心腹,是最合適帶頭開口的。
戚老爺子緊跟傅裡,再次叩首,這回的意思就不是托兒,而是代表了文武百官,承認了聞罪這個新皇:“還請陛下登基!”
群臣跟著一起磕頭高呼。
宗室這邊卻反而僵持住了。藩王世子們,有些是真懵,有些則出於種種原因,而不願意開口。雖大局已定,聞罪都是攝政王了,他們好像也沒什麼可掙紮的。但隻要一天皇位沒定,他們就一天還有希望。這一刻真開口承認了,他們才是真的徹底沒戲了。
日後再有什麼小動作,那就名不正也言不順了。但尷尬的是,他們已經因為先帝的死,而跪下了,這個頭磕不磕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區彆。
戚一斐突然福至心靈,代表宗室開了口。
他和聞罪學來的標準禮儀示範,到了這一刻才算是真正有了用武之地,行雲流水的動作,賞心悅目的低頭,一切都仿佛是那麼自然又水到渠成。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郡王都磕了,哪怕是個異姓的,其他人宗室也再沒辦法僵持,動作磨蹭,稀稀落落,最終也是悉數彎腰,在天下共主的麵前低了頭。
這一個頭磕下去,就再沒有攝政王,隻有新帝了。
先立帝,再殮屍。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倒也不會顯得聞罪這邊有多心急。當晚,在八月十五這個本應該月圓人團圓的日子裡,群臣都披麻戴孝,有條不紊的籌備起了天和帝的葬禮。
這些都是早就已經開始暗中準備的了,倒也沒什麼匆忙的,就隻是按照辦事罷了。甚至朝堂上權利的更迭,早在之前就已經換的差不多了,省去了麵對大行皇帝,大臣們難免會有的人心浮動與風雨淒惶。低頭乾活,就完事了。
一夜之後,聞罪在禮部早就商量好的折子上,圈下了自己的年號。
廣善。
其實聞罪之前考慮的年號並不是這個,它隻是眾多陪襯備選裡,不算起眼的一個。聞罪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突發奇想,他隻是看著一直陪在他身邊,如今已經累到忍不住在小榻上睡過去的戚一斐,莫名就萌生了這個念頭。
禦筆一歪,朱批就圈到了“廣善”之上。今年還叫天和,從明年一月開始,才是廣善元年。
順便一說,是的,明知道天和帝新喪,連諡號都沒有定,聞罪就已經用起了本該在守孝期停下來的紅筆,藍筆隻意思意思的用了一次,然後就一切照舊了。這肯定於禮不合,但曆朝曆代也不是沒有。大臣們連上奏規勸都不敢。
新皇登基,百廢待興。
這正應該是聞罪最忙的時候,但戚一斐卻神奇的被直接留在了宮中,自中秋節之後,就再沒有出去過。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但聞罪就是假裝想不起來放戚一斐離開這件事。
“我留下來能乾什麼啊?”這是來自當事人的困惑,戚一斐發出了心靈的呐喊。
“我有一件特彆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新帝鄭重其事又神神秘秘,在四下無人時,湊到小郡王的耳邊輕語。
大概是聞罪的表情太過正經,讓戚一斐真信了是有什麼大任要交給他。
他聚精會神的端坐,一臉嚴肅的點頭:“你說。”
“陪著我。”
“……”
聞罪忍笑,一本正經的開始賣慘:“父皇在死前咒我,早晚有天會變成他那樣的孤家寡人,甚至也許還不如他。我不想變成他那樣,所以,我需要你來陪著我。這對於我來說,真的很重要。重要到,我要是心情不好,有可能會罷工。”
戚一斐很不得體的給皇帝陛下翻了個白眼,他已經完全不怕聞罪了。
“信你才有鬼。”戚一斐直言,他又不是沒有見過聞罪的工作狀態,再不會有比聞罪更敬業、更工作狂的人了,好嗎?
要不是怕嚇到聞罪,戚一斐都想給聞罪講講有關於雍正帝的故事了。
雖然曆史上對於雍正的死,有過種種猜測,類似於毒殺啊什麼的意外。但戚一斐卻堅信,雍正是過勞死。畢竟是發明了軍機處,這種把封建集權發揮到極致,所有人和事都要插上一手、百忙之中還不忘談戀愛的皇帝啊。心肌、腦梗,才是元凶!
而這個前輩的先例,對於聞罪來說,簡直就是鬼故事級彆了好嗎?戚一斐在心裡勸自己善良,還是不要說出來嚇人了。
“我想當個明君,不是因為我喜歡工作。”聞罪不得不帶戚一斐走出一個誤區。
好比,聞罪真不是那種“工作能使他快樂”的性格。
聞罪隻是憋了一口氣,想著自己一定要比天和帝做的好。這樣才能證明給天下看,他聞罪,不是一個災星,相反,他會成就一段佳話,名垂千古。
這思路聽起來有點奇怪,但對於普通人來說,至少結果是好的,他們得到了一個冉冉升起的盛世名叫。
“所以,你真的要罷工?”戚一斐表示,既然已經說到這裡了,他也有個深藏多年的秘密該告訴聞罪了,“我並不是那種憂國憂民的性格。”
在外人眼裡,戚一斐的阿爺說不定還個隻知道諂上的大奸臣呢。而戚一斐,那就是奸臣的孫子,搞封建迷信的禍主者;姐夫是梟雄,姐姐是毒婦,一家子都不是什麼好人。
聞罪罷不罷工,戚一斐還真的不太在乎。
“正好,我也不是個好人。”聞罪笑了,很高興他能融入這個大家庭。
聞罪就像個變色龍,在意識到憂國憂民的套路並不適合戚一斐後,就迅速改變了策略,重新拾起了他的病弱人設。
聞罪本意隻是假咳幾聲,誰曾想,真咳起來就收不住了,一發不可收拾,直至,又咳出血了。
咳到雪帕上後,聞罪就迅速合住了,不想讓戚一斐看到。
但戚一斐眼睛多尖啊,一下子就慌了:“你沒事吧?你怎麼了?!”
“沒怎麼啊。”聞罪這回反倒是像沒事人一樣,恨不能站起來,給戚一斐原地表演一個,什麼叫身體健康,“我沒事。這血是餘毒,排完了,就好了。都是小事。”
“毒???”哪裡來的毒?朋友?你就活的這麼水深火熱嗎?!戚一斐真的被嚇到了。
見到聞罪作勢就要站起,戚一斐趕忙喊道:“你給我坐下!”
聞罪便乖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一動不敢再動。
戚一斐可不覺得毒是小事,他上前,小心翼翼的扶住了聞罪,然後,就強行把聞罪按到了床上。奶凶郡王時隔多年,重出江湖,他覺得現在誰說話都不好使,他有自己的腦子,能判斷。所以首先,要把禦醫叫過來!
在禦醫們診脈的時候,戚一斐還不忘找來丁公公,去屏風後麵詢問情況。
丁公公看了看聞罪,又看了看戚一斐,左右為難,小聲道:“我的郡王爺啊,請您行行好,老奴要是說了,陛下一定會打死奴婢的呀。”
“你不說,我不說,他怎麼會知道?”戚一斐卻不信這一套。
丁公公看了眼隨處都在的暗衛,心裡悟了,郡王爺這是真的還不知道,他平日裡身後跟著多少尾巴。
但這事吧,不能直說,隻能暗示:“這裡看上去隻有你我幾人,實則……”
“有很多鬼?”戚一斐自此張珍之後,就總覺得全世界到處都充滿了他看不到的鬼,幸好,看不到也就沒什麼怕的了。
“……”丁公公突然覺得腦仁疼,他隻能揉著太陽穴,豁出去給戚一斐解釋,“陛下身體裡還殘留著一些餘毒,都是當年,嗯,您懂得,留下來的。就醫不及時,毒素沉澱多年。但隻要清乾淨了,就沒什麼大礙。”
聞罪當年在生死之間的徘徊,很多都留下了深遠的影響。
戚一斐思路清奇,聽了丁公公的欲言又止後,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意思是,還有可能清不乾淨?”
“應該,能吧?”丁公公被戚一斐這麼一咋呼,也有點懵,甚至開始了自我質疑。
攝政王之前一直吐血,但中間已經停了,本以為這是好了的預兆,如今又開始咳了,不會真的碰上什麼庸醫了吧?
禦醫:“……”
趁著戚一斐不在,禦醫和皇帝陛下小聲交流:“您已經好幾天,都忘喝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