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妃其實也給不出聞罪多少真相。但至少她給了兩個關鍵點。
其一, 二皇子確實是突然瘋的,毫無預兆。
在外人看來, 二皇子的瘋,是因為先死了娘,後沒了權,最後死了爹, 當然,最後這點並不重要。他一生汲汲營營,受儘當寵妃的阿娘所帶來的榮寵,到頭來,卻反而要看著最不可能的對手登頂。是個人就受不了, 隻不過, 二皇子受不了的更純粹一點。
而從二皇子瘋了之後, 每日咒罵不休的瘋言瘋語裡, 好像也佐證了這一點, 他求皇位而不得,得了失心瘋。
但二皇子妃作為與二皇子朝夕相伴的人,卻很清楚二皇子不是這麼瘋的。他瘋之前,該受的刺激都已經刺激完了,他當時的情緒也僅僅是不甘心,又沒本事翻盤, 隻能整日酗酒消愁, 碌碌無為又愛抱怨,比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還要讓人心煩。
其二, 她確實知道誰是那個會催眠的大師,因為正是她引狼入室,聽信了徽王妃之言,把那人請進了宮門。
大師來後沒多久,二皇子就瘋了。二皇子妃心中多少也是有過揣測,隻不過因為一些個人原因,她最終沒選擇和任何人透露這件事。聞罪來時,她也本想要裝傻的。但聞罪卻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一上來,就用了她最沒有辦法拒絕的利誘。
“你真的可以保證,會對我的孩子一視同仁?”二皇子妃對孩子有愧,總覺得是因為她,才害得他與本應該屬於他的皇位失之交臂。
“這點容人之量我還是有的。”聞罪就是個瘋子,最討厭的是傷害了戚一斐的人,以及連坐。
“和對五弟未來的孩子一樣?”二皇子妃再一次道。
“如果你繼續浪費我的時間,有可能就會不一樣了。”聞罪一點點眯起了眼睛,那代表了他已經很不耐煩了。要不是有戚一斐在,哪裡輪得到二皇子妃來和他提條件?
“我隻是想求你給一個公平的競爭機會,彆無其他,我也會教好孩子,今日一切,都是他父親咎由自取,與旁人無尤。”二皇子妃很會看人臉色,態度立刻軟和了下來,很明白怎麼說,才能戳中聞罪的軟肋。
聞罪當年,想求的,也不過就是一個機會,他自負不輸給自己任何一個兄弟,可是他的生父卻連讀書識字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清冷的月光下,二皇子妃終於舒展了雙眉,對聞罪真正意義上的跪了下去,發自真心的感激著。然後,她便把她知道的最後一點東西,都告訴了聞罪。
說完後,不需要誰來開口,二皇子妃就已經主動走回了睚眥宮內,宮裝搖曳,步釵晃動,宮門在她的身後一點點合上,就像是關住了一個舊去的時代。站在門外的人,聽到了裡麵二皇子大呼小叫的好奇聲:“娘子,娘子,那個門外有什麼啊?”
“有洪水猛獸,有吃人的妖魔。”二皇子妃這般恐嚇道。
戚一斐依稀好像還聽到了二皇子趕忙上前,拉走二皇子妃的腳步聲:“那我們不要再出去了,我好害怕,連靠近也不要靠近!”
“好。”二皇子妃的聲音已經很遠了,大概是和二皇子一起相攜走了,聲音還是那般平波無瀾,卻好像再一次有了當年初嫁時的溫柔。
戚一斐怔怔的看著睚眥宮的門釘,這裡他不知道來過多少回,如今竟是如此陌生。他長歎一口氣,二皇子妃是個好的,就是二皇子不知道珍惜。
“你真覺得她很好?”聞罪轉身,在與戚一斐慢步回重華殿的路上,說起了二皇子妃。他對他的這個二嫂明顯有不一樣的見解。月光下在不甚寬廣的宮牆過道下,拖出了長長的暗影,與戚一斐的影子交融在了一起,再難分清誰是誰。
“怎麼?”戚一斐詫異回頭,開始一邊倒著走,一邊繼續與聞罪閒話。
聞罪有點擔心的上前,卻並沒有阻攔戚一斐的動作,隻是替他張目,親自從丁公公手中提過宮燈,照亮了戚一斐身後的路。確定了不會突然有什麼小石子,來絆倒戚一斐,給他上一堂形象生動的名為“為什麼我們不能倒著走路”的課。
“她為什麼要把那大師請過府,你考慮過嗎?”
戚一斐一愣,連倒退著走路的步子都停頓了一下,他以前自然是不會考慮這個問題的,現在聞罪提起,他就克製不住的去深想了。
對啊,最一開始,徽王妃是用什麼理由,才騙的二皇子妃請入了惡狼呢?
應該是和徽王妃當年對徽王世子差不多的思路。她寧可有個傻子丈夫,也不願意看著他繼續花天酒地,為了權利,連比自己小那麼多歲的表妹都不放過。
隻不過,徽王妃當年是單純請人給兒子“治病”,背後沒有其他陰謀。二皇子妃就要倒黴些了,這大師已經被徽王收買,並效命多年,他來,就是為了催眠二皇子,隻是失敗了。沒給二皇子妃一個傻丈夫,直接給了她一個瘋子丈夫。
二皇子妃選擇了與二皇子不離不棄,倒也說不上來她現在是何種感受了。
“大概是很開心吧。”聞罪身後的影子,正路過牆簷的一角,仿佛魔鬼長了角。再搭配上邪性的笑容,連淚痣都有了一種說不上來的神秘,“換我,我就會很開心。”
笑容裡竟帶上了一絲詭異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