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和聞罪鬨夠了, 戚一斐才想起來問:“戚溪去哪裡了啊?”
“不知道,回老家?”聞罪正在整理衣領, 仿佛他剛剛和戚一斐真的乾了什麼似的。最近一段時間,聞罪特彆喜歡做出這種引人誤會的事情,感恩傅裡給了靈感,雖然他們還什麼都沒有來得及發生, 但聞罪覺得他有必要造成既定事實,好套牢戚一斐,“我隻知道他走的時候很安詳。”
“……你這話說的好像他死了似的。”戚一斐哭笑不得。
聞罪回了戚一斐一個特彆官方的笑,自從和戚一斐在一起之後,聞罪不僅學會笑了, 還學會了很有層次的笑。
戚溪到底是死是活, 這個自然就全看戚一斐希望他是死是活了。
……
蘇老爺子和戚老爺子是一起相攜著去送彆戚溪的, 作為唆使徽王做那些事情的罪魁禍首, 戚溪可以說是滑不留手, 根本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需要負責的相關證據,除了放他走,錦衣衛根本拿他沒辦法。當然,這麼放走他,也是怕他在詔獄裡搞催眠,最後得不償失。
蘇老爺子來送戚溪離開, 也是希望能勸這位躲過一劫的族兄, 不要再繼續泥足深陷了。一次僥幸,不能次次僥幸, 而且他的報複也顯得很沒有道理。
事實上,從得知戚溪要報複徽王開始,蘇老爺子就已經覺得他有點過了。
當年徽王還是個孩子,他既沒有參與屠殺,也沒有放火,他隻是在事後,受身邊的人攛掇,寫了一封信,祈求他的皇帝哥哥把這件影響惡劣的事情壓了下去而已。
做的確實不對,但也不至於遭受如此慘重的報複。
而如果說徽王還與此事有些千絲萬縷的聯係,那麼戚溪後麵要報複的其他人,就更加莫名其妙了。為此甚至要引來外族、讓天下付出血的代價……
“戚溪哥,收手吧,在沒有釀成大禍之前,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蘇老爺子忍不住上前幾步,想要勸服自己的同村。
蘇老爺子是不怕催眠的,他也是後來才想起來,戚溪的這種催眠,無法作用於同血脈之人。
“你果然還是像過去一樣軟弱,我以為這些年你多少有了些成長。”戚溪沙啞的聲音、陰鷙的眼睛,無不透露出對蘇老爺子的瞧不起,就像是他小時候站在山頭,看他們的樣子,那個時候他甚至還會說一句,“沒用的漢人。”全然不顧他自己也有一半漢族的血脈。
“是,我軟弱,因為這個國家裡,有我僅剩的孫子和孫女,有我孫子、孫女的親朋好友,還有我的生意。就當是為了我,放棄吧,好嗎?戚溪哥,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受傷。”
蘇老爺子並不介意示弱,如果示弱能夠幫助他達成所願。
他就像是一條再合格不過的變色龍,前麵的大半生,都需要他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再彪悍不過的商人,所以他就是最凶狠的海運老板;如今,麵對族人,他就又一次變成了大火還沒有燒起前,左戚村的那個大海。會像潑猴一樣,漫山遍野的瘋跑;也會因為小夥伴被欺負後自己打不過,而哭泣。
戚溪本來更生氣了,直至他對上了蘇老爺子的眼,竟真從那張已經與過往完全不同的臉上,找到了一絲屬於過去的回憶。
這還是那個大海,那個明明害怕他,卻還是會哭著來找他,說村裡的誰誰誰被隔壁村欺負了的大海。
當年他嘴上說著:“你們這麼沒用,憑什麼要我幫忙”,但身體上還是控製不住的跟著大海走了,去替自己人找回場子。
甚至在意識到村子裡已經沒有活人時,而痛苦萬分,會懷念那些“沒用的漢人”。
從未有哪一刻,會比那時,讓他更加清晰的意識到,不管是漢人還是苗人,都是人,都是他的親人,都不該被當畜生一樣的對待殺死!
他想為他們複仇,可是當年的他,也在大火裡燒傷嚴重,雖僥幸活了下來,但直至他能下地行走,那已經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了。他母族那邊的族人找到了他,救下了他,卻不再允許他出山,去摻和漢人之間亂七八糟的事。
對於無法為村子裡的人複仇的愧疚,一日勝過一日,直至徹底吞噬了他。
這一天,他看著大海,嘴上說著“為了你,我就得答應?你是我什麼人啊?”,身體上,他卻還是緩緩轉身,真的準備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了。
雖然在他的心裡,仍覺得這天下的人,都該為當年的事情負責,但,那是大海啊,唯一一個哪怕很害怕他了,還會來求他,把他當做村裡一份子的人。雖然他從未正麵見過大海的那一雙孫子孫女,但也聽說了他倆不少的事情,都是生活在極好的環境裡,才成長起來的好孩子。
他確實不應該讓他們重溫他當年的噩夢。
戚溪覺得自己放佛被撕裂成了兩個:一個對他嘶吼著、咆哮著,在心底質問,就這樣算了嗎?你苦苦籌謀了這麼多年,就因為這麼一句話就算了嗎?你什麼時候也變成了這樣不可理喻又軟弱不堪的漢人?一個用他已經快要忘記的少年音,對他說,是呀是呀!
最終,他抬手,壓下了他們兩個,做主的隻有他,其他聲音都給他閉嘴!
望著戚溪乘坐的牛車,就這樣一點點消失在了土路的儘頭,已經告老的戚老爺子,不可思議的看著蘇老爺子:“他,就這樣,走了?”
蘇老爺子其實也有點蒙蔽:“不、不能吧?”
但戚溪好像真的就這麼走了,不論他有多麼功敗垂成,也不論他為這個計劃準備了多久,一切都容易的就像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