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涵看了眼小皇帝, 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些端倪來,然而對方一道淩厲的目光掃來,他立刻心虛地低下了頭。
這一世他已經做了很多努力,可結果都同他的想法背道而馳。
最開始的時候,他想過要奪權,可惜前世投靠他們的黨羽,這一世不是被先皇早早打發,就是改了心意,甚至連大皇子都早早被先皇放棄,而前世的那一場宮變,則成了雷聲大雨點小的鬨劇,於是他隻能退而求其次, 先保全了自己的家族再說。
後來他想過靠仕途成全自己一人之下的野心,可是小皇帝壓根沒有想過重用他, 雖然陳妃一事並沒有禍及他們周家,但小皇帝顯然有自己的打算, 用的都是些新貴。
思前想後, 他隻剩下尚公主一條路,一來彌補前世的遺憾, 再來以小皇帝對長公主的寵愛, 他就算自己出不了頭,等將來有了兒子,小皇帝總不至於再為難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小皇帝會問出如此刁難的問題, 他就怕答得不好,會讓小皇帝生出嫌隙,以後再要彌補就難了。
“怎麼,還沒想好嗎?”小皇帝顯然已經不耐煩。
周涵緊了緊手,隨後上前一步說:“臣子當以皇上為先,自當優先保護皇上,但微臣願同長公主殿下共生死!”
小皇帝聽了這話,下意識地挑起了眉,他看了周涵一眼,轉身看向了顧斐鈺:“顧卿可想好了?”
顧斐鈺麵色沉重,他躬身行了一禮,隨後一本正經地說:“臣會去救殿下,皇上可以獨擋一麵,但殿下不能,若是皇上因此受傷,臣願以命相抵。”
“嗬,好一個以命相抵。”小皇帝才不信這人願意為他去死,說不定轉過頭就又圖謀不軌了,所以他又怎麼能放心將自己的皇姐托付給這麼一個人。
然而,另一個就更不行了,危難關頭連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護,這樣的丈夫要了有何用?
小皇帝左右一看,頓時糾結起來,這兩人他一個都看不上,可要怎麼讓他們知難而退呢?他頓時發起了愁。
“啟稟皇上,長公主殿下求見。”小太監跑進來通報。
小皇帝一聽,立刻丟下那兩人,走向了門口處。
“皇姐怎麼過來了?”
長公主往殿內覷了一眼,隨後狀似無意地說:“皇上還沒有忙完嗎,母後說做了皇上最愛吃的菜,讓皇上忙完早點過去。”
小皇帝嘴角一翹,露出了一絲了然,他故意說道:“母後也真是,居然讓皇姐來跑腿,朕馬上就好,皇姐快些回去。”
長公主微微有些失望,她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皇姐等一下——”小皇帝突然改了主意,自始至終他都希望自己的皇姐能得到幸福,但他考慮的再多也未必能合她心意,喜不喜歡還是由她說了算。
他看了眼屋裡,隨後小聲道,“皇姐出個題,朕來考一考。”
“皇上?”長公主立刻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可她根本沒有想過,一時間哪想得出合適的問題。
小皇帝笑笑說:“皇姐不用說了,朕已經想到一個。”說到這他上前耳語了兩句,見長公主一臉不可思議地看過來,他隨即分辯道,“皇姐要明白,你是君,他是臣,這一點無論何時都不會改變,那些三從四德是他該遵循的,而皇姐隻管做自己喜歡的就好。”
長公主一時有些猶豫,她母後卻不是這麼和她說的。然而小皇帝的話又十分有理,她是招駙馬,而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當然是對她好才最要緊。
想到這,她點點頭說:“那皇上看著辦,隻是彆太過了。”
小皇帝了然地笑笑:“皇姐放心。”
等長公主一走,小皇帝就回到了殿中,他對著那兩人打量了一番,隨後語出驚人地說:“長公主給兩位出了一道題,回頭誰做的好,這大駙馬的位置就是他的了,而這題目很簡單,兩位各自替長公主縫一個荷包,哪個能入了長公主的眼,那誰就是勝出者。”
小皇帝的話音一落,底下兩人全都驚愕地看了過來。
顧斐鈺就不用說了,讓他拿刀拿劍那都沒問題,可讓他拿一根小小的繡花針,那無異於要了他的老命。
“皇上此言當真?”顧斐鈺有些懷疑,他不覺得長公主會出這麼刁難人的題目,相反他更願意相信是小皇帝從中作梗。
小皇帝嘴角一哂,說:“顧卿若是覺得為難,大可以放棄。”
顧斐鈺頓時無話可說,而一旁的周涵連忙接口道:“微臣領命,等下就回去準備。”
小皇帝擺擺手說:“不必如此麻煩,為了公平起見,朕等下會賜下同等的布匹和絲線,兩位在三日內交上來就可以了。”
小皇帝一錘定音,兩人隻能領命退下,而短短三日時間,要讓兩個從沒有拿過針線的男子繡出一個荷包來,那真是不亞於登天之難。
而對周涵和顧斐鈺來說,麻煩還遠不止於此。
因為小皇帝先前說出要把人都送去公主府的話,有些人嘴上沒把門,就把話傳開了,自然也就傳到了兩人的家人耳中。
周涵父母尚在,他們聽說了這件荒唐的事以後,立刻對兒子競爭駙馬一事提出了反對,雖說尚公主的好處舉不勝舉,但如果代價是他們的尊嚴,那他們寧可放棄。
同樣的,顧斐鈺雖然沒有父母管束他,但還有一個神醫以長輩自居,而對方一開始就反對顧斐鈺去當什麼駙馬,等聽說了那則流言後,更是氣得跳腳,揚言若是顧斐鈺答應,就拿著他父親的靈位去找小皇帝說理。
小皇帝在聽了暗衛的回報以後,原本還有的幾分擔心立刻消失無蹤。他現在倒是有了閒心,想要看看三日後,他們拿什麼交給他!
…………
三天時間很快過去,讓小皇帝意外的是,那兩人一個都沒有退出,反倒都拿出了自己的成果——
小皇帝一看,頓時忍俊不禁,而後連忙接著咳嗽掩飾了過去。隻見兩個荷包,一個針線蹩腳,上麵的繡的東西慘不忍睹,根本看不出是什麼;另一個倒是有些模樣,但仔細一看,上麵的圖案並非用針線繡出,而是用畫筆在上麵畫出來的。
“這倒是有些意思。”小皇帝拿起繪著蘭花的荷包問道,“這是誰的?”
周涵眼裡帶著一絲自得,尤其是看了顧斐鈺的作品以後。聽到小皇帝的問話,他連忙上前一步應道:“正是微臣的,請皇上恕罪,臣實在手拙,隻能用此辦法來彌補一二。”
小皇帝笑笑說:“無需恕罪,朕本就是考校你們的用心,如此也算是用心良苦了。”說著他看向了顧斐鈺,而顧斐鈺從進來就一直低著頭,似乎也明白他的東西難以見人。
“朕來看看這一個。”小皇帝拿起另一個荷包,眼裡是毫不掩飾的笑意,這粗糙的手感,不用看就知道東西有多麼拙劣了,他順手捏了捏,隨即微微變了臉色,“裡麵是什麼?”
周涵見小皇帝變色,立刻將目光轉向了顧斐鈺,而顧斐鈺仍舊沒有抬頭,隻是躬身回道:“回稟皇上,裡麵是臣親手炮製的藥草,聽聞殿下每逢換季便會咳嗽不止,臣查看醫書後,得知有一種草藥可以緩解殿下的症狀,便親自采了來,若是皇上覺得不妥,那臣……”
“罷了。”小皇帝打斷了他,剛剛他已經看過,裡麵確確實實就是藥草,還是他認得的一味。據禦醫說,這種藥草並不罕見,但通常隻長在荒無人煙之處,采摘起來也尤為困難,必須是花開未謝時摘下才有效用,而它開花的時間通常都在半夜,且一年之間也隻有冬日才有。
此刻早已是夏日,除非顧斐鈺是從藥材鋪子收集而來,否則的話是不可能在這三日內得到的。
小皇帝思索了片刻,隨後問道:“那神醫怎麼說?”
顧斐鈺微微皺了眉,說:“此事臣並未假他人之手,神醫也不知曉。”
小皇帝有些意外,但他還是繼續問出了他的疑慮:“朕是說,若是神醫不同意,那該如何是好?”
“皇上!”顧斐鈺猛地抬了頭,小皇帝的話讓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沉默片刻後,他毅然決然地回道,“臣的決定,神醫無權乾涉!”
“是嗎?”小皇帝雖然忘了一些事,但他清楚地記得,他的皇姐十分不待見那位神醫,而他自然也不會喜歡。
顧斐鈺立刻回道:“皇上放心,神醫不會反對。”
聽他這麼一說,小皇帝立刻露出了懷疑的神情,據他所知那位神醫就差以死相逼了,怎麼可能短短時日就改了主意。
但事實上,不是神醫改了主意,而是顧斐鈺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一世的欺騙就已足夠,這輩子他隻為自己而活!
小皇帝留下兩個荷包,讓兩人先退了下去,而就在剛才他居然猶豫了……
…………
一年之後,公主府
“殿下,該吃藥了。”銀珠將一碗黑漆漆的藥擱到茶幾上,裡麵是禦醫精心調配的養生藥。
長公主立刻苦了臉,將頭一扭說:“本宮的身子已經好多了,不需要再吃這些。”
銀珠立刻勸道:“殿下忘了太後的話了?您的身子是好了,可將來若要孕育子嗣,這身子還是會吃不消,隻有現在好好調養才行。”
“是麼?”長公主一臉的糾結,從小到大她吃過的藥都可以開一間藥房,原以為苦日子到了頭,誰知還要吃!
她欲哭無淚地拿起那碗藥,哪怕做了最好的處理,但她那聞慣了藥味的鼻子還是一下聞出了其中的苦味,沒等下口呢,她一張小臉就全擰到了一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