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三個男人,一老兩少,是一家人。
之前說過,古代對手藝極為珍視,父傳子、子傳孫,斷代了手藝就失傳了,一些古代話本裡不時提到家中隻有一個女兒的情況下,給女兒招贅,亦或者就冒著外傳的風險教給女兒……不得不說,如此陋習給手藝的傳承帶來了滅頂之災,不知道多少技藝消失在曆史長河中。
楊久進去就和眾人打招呼,那三個人緊張拘謹地拱手作揖,讓坐下,不敢坐,好說歹說坐下吧,還隻坐一點點。要是隻有楊久在,她嘴巴說乾了都沒法讓三個人放鬆下來,還是李大苟有本事,不過幾個眼神就安撫或者說恫嚇住了人。
楊久虛虛地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坐下後詢問起三人做地炕的事情。
這一家子姓張,十二年前鄰省鬨災逃荒進了北境,是泥瓦匠出身,會蓋房子、會修溝槽、還會點木匠活,有豐富的建築經驗,後來巧合之下接觸到了地炕。
張老頭帶著口音的聲音唯唯諾諾地說:“先是和人合著一起做生意,後來我們就搬了家,到了幽州自己做生意,給不少人家做地炕,這長長短短的也有小六年了,都是些有錢的人找我們做,我們做的地炕又牢固又暖和,用上十幾二十年,絕對不會塌的。”
說到此處,拘謹的老頭兒臉上放光,腰板瞧著都挺直了幾分。
“公子要做啥樣子的地炕,要多大的,儘管說,我們爺仨絕對下死力氣做。”
楊久和善地笑,“老丈,我不是要做地炕,我請你們過來,是想問問地炕怎麼做。”
老張家爺孫三個頓時臉色白了,最小的性子莽點,差點站起來急哄哄地質問,是旁邊的大哥按住他的肩膀才阻止了。
張老頭哆嗦著嘴唇,腰比方才低了不知道多少,討好卑微地說:“公子,我們小門小戶的手藝不賺幾個錢。”
走南闖北的,這麼多年過過來,哪裡不知道權貴們的厲害,張老頭麵如死灰,沒想到王府裡麵也有搶奪手藝的人,他們不過是靠死力氣乾活才賺的幾個錢啊。
渾濁的老眼轉動,看著自己兩個兒子,張老頭閉上了眼睛,眼縫裡有一點點濕意,活著就成,幽州旁邊還有代州、代州旁邊還有彆的地方,他們還可以搬家的……
“老丈誤會了。”楊久讓自己笑得更加溫和一些,聲音輕柔地說:“老丈,我可不是要搶奪你們家的手藝,而是希望借你們造地炕的手藝去生另外一門盤火炕的手藝,我這兒有一些點子但沒有付諸實踐的技術,需要你們手藝人來開拓思路、實踐成果。”
老丈懵了,還有這好事兒?
楊久自信地說:“我可以說,火炕比地炕好一萬倍,隻要老丈用我的點子琢磨出了製造方法,我保證,你們家有吃不完的飯、賺不完的錢,到時候怕是要多多帶徒弟,把盤火炕的手藝傳出去,才不會這麼累。”
“怎、怎麼可能……”老頭兒渾身都抖了起來,他好歹是走過許多的地方,活了五十多年了大大小小的事情經曆過不少、也看過不少,還是頭一次遇到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麵前的女娃娃,是菩薩嗎?
“老丈,做嗎?”楊久問,總要征求彆人同意後才可以合作,強扭的瓜不甜。
張老頭打著擺子,頓頓地說:“做、做、做,願意給姑……”
“咳咳。”李大苟咳嗽。
張老頭立刻改口,“願意給公子當牛做馬。”
楊久莞爾,“那麻煩老丈說說,你們火炕是怎麼做的。”
“好!”張老頭一跺腳一咬牙,豁出去了,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不狠點乾不成大事。
說到自己擅長的,張老頭變得健談了起來,自信出現在這個乾癟的瘦老頭身上,說到激動處比手畫腳的,楊久適時讓小甲送上了紙筆,老頭就開始在紙上畫,楊久認真地聽著,後來就參與到了討論中,把自己知道的火炕樣子一一說出來。她知道的真不多,就知道炕頭更熱炕尾微涼、知道炕很大、知道是北方必備、知道外麵燒柴裡麵取暖、還知道把麵團放在炕上發起來可快了……感謝那些美食紀錄片!
行家就是行家,在楊久這兒模模糊糊的概念在張老頭那邊就成了能夠實現的技術,他一邊聽一邊在紙上畫著,小老頭的簡筆畫還挺了得,橫平豎直,輕鬆就勾勒出房子和炕的模樣,灶口的位置、煙道的方向等等等,他想到了更多的細節。
這就是民間高手吧。
乾一行行一行精一行。
“公子,這裡……”老張頭還有弄不通的地方,急切地詢問。
楊久口乾舌燥的,她趕忙說道:“老丈,我知道的全說了,剩下的需要你們自己推敲,更多的我實在是不知道了。”
她對火炕的知識儲備已經榨乾了,弄不出來更多的了!
還是那句早知道,早知道穿越前她就北方旅遊躺躺火炕了。
可惜哪,世上沒有後悔藥,千金難買早知道。
老張頭遺憾地咂咂嘴,乾瘦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拉著兩個兒子要給楊久磕頭,被楊久阻止了,被這麼大年紀的人跪,楊久是要折壽的。
老張頭說:“公子大恩,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一定好好琢磨,一定做出公子說的火炕,以後給公子當牛做馬,公子說什麼就做什麼,絕對不推辭。”
用行當裡的話說,給手藝的那就是師父,師父是要尊是要敬,師父活著要做牛做馬、師父死了要當孝子賢孫!
楊久可不知道老頭心裡麵把她尊成了師父,她說:“我不過是給點建議,主要的還是老丈你們來做,隻要火炕做出來了,造福北境百姓,大家會感念你們的付出和恩德。”
“是。”老張頭率領兩個兒子恭敬地說。
他選擇性的聽了“把火炕做出來”,至於百姓的感激和恩德,隻要給王爺給眼前的公子的。
外麵,小甲小乙看到這一幕,心中有些感歎又有些唏噓,一開始跟著的楊公子的時候心裡麵還有些不甘不願,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們早就心甘情願了,從來沒有一個人把他們當普通人、當正常人平等看待的,公子待他們是自然而然的好。
小乙說:“小甲,我不抱怨來北境不好了,能遇到公子,是我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小甲點頭,“那是自然,我們好好伺候她,幫她擋下不必要的麻煩,等天暖了,我們更要注意。”
“為啥?”小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啥特彆指出天暖了?
小甲拍著腦門,後知後覺地說,“你……知道公子的秘密嗎?”
“啥秘密?”小乙湊了過來,豎著耳朵。
小甲,“……楊九郎是男的。”
小乙送上你傻了啊的目光,“那是自然。”
小甲,“……哦。”
算了,他歎了口氣說:“難怪你和陳鬆延說得投趣,你們的腦子是一樣的。”
小乙嘟嘴,“什麼意思?”
感覺不是好話。
小甲笑著搖頭,“沒什麼啦,就說你們性子一樣。”
他在心裡麵偷偷地說,遲鈍。
剛被送到楊九郎身邊,他沒有看出來什麼異樣,畢竟沒有真正接觸過楊九郎,不知道品性樣貌,但知道他是個男的。後來與公子的日漸相處中,再遲鈍的人也發現了其中的蹊蹺,小甲可以肯定此楊九郎不是彼楊九郎,因為此楊九郎是個女子!
小甲沒有立刻揭穿,他觀察周圍的人發現,那些人精似的將軍一雙利眼早就看穿了公子的偽裝,不知道是出於試探還是逗弄亦或者其他,他們配合了公子的偽裝,沒有拆穿公子。公子其實偽裝的挺好的,言談舉止儘量朝著男性化靠攏,可骨子裡的東西掩蓋不掉,特彆是公子不是深陷爾虞我詐、朝不保夕處境的人,做不到時時警惕、事事留心。
更是,女子柔和美麗的容貌,可愛姣好的神情,是再陰柔的男人都假扮不出來的。
她對他好,小甲總是悄悄地給公子描補。
但看旁人對公子越來越好,他的提防漸漸落下。
就和小乙說的一樣,沒有人像她一樣待他們如尋常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