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久披頭散發地站在麵盆前,旁邊小甲提著水壺往盆裡麵注水,另一側小乙拿著篦子準備給她篦頭發。
篦子的梳齒細密,小時候外婆拿著它給自己篦頭發是為了弄掉虱子,再一次使用竟然是因為油頭……楊久的心情是複雜的,擱以前她絕對想不到自己會超過半個月不洗頭!穿越來古代,過去的許多規矩一一打破。人給自己豎立了條條框框,感覺條條框框裡麵的舒適圈就是自己生活的標準和準則,可麵對生活後發現條條框框都是可以打破的,唯有生活是不斷向前的,太陽照常升起。
楊久用濕帕子抿了抿頭發後坐下,小乙拿著篦子沾了沾熱水後珍視地捧起她的頭發,“公子,你的頭發又黑又亮,真漂亮,我給你上點桂花油吧,很好聞的。”
“養頭發可是花了蠻多錢的,就怕自己禿了。”楊久還說:“不了,我受不了那個味道,覺得太衝了。”
“不會啊,公子頭發濃密,而且女子是不會禿頭的。”小乙仔細地篦著頭發,感覺楊久的發絲像絲緞。
“才沒有呢,在我家鄉年輕人壓力都大,禿然的很多。”
“禿然?”小乙歪頭,擴充了一個新詞彙,好開心,讀書人就是不同。
楊久咬舌頭,嘴巴說順溜了,啥都往外蹦,“我家鄉的用語,就是掉頭發很多呀,感覺自己突然就禿了。”
“原來如此,公子的家鄉充滿新意。”小乙心生向往,公子偶爾透露出來的家鄉平和美麗、安適恬然,公子說,他們那邊沒有淨身的閹人……“公子,那天的紅豆湯真好吃,公子做什麼都好棒。”
小甲笑著聽公子和小乙說話,他一向話不多、心思細,看麵盆裡的水涼了,就續了一些熱水。續水後重新把水壺放回了窗戶邊的煤餅爐子上。當真是神奇,晚上不需要起夜添柴,爐子裡的火可以燃上一夜,到白日還有餘溫,公子千叮嚀萬囑咐,使用的時候一定要開窗通風,公子還說現在是沒辦法,外麵實在是太冷了,其實燒爐子最好在室外用,煤裡麵的毒才不會影響人……她總是擔憂煤餅爐子在室內使用多了不好,但她忽略了,北境的冬天太冷,這點綿長的暖意是多麼的奢侈。
“公子,我聽說煤餅爐子已經在城內用開了。”小甲忽然說。
“用了嗎?也該用上了,我們都用上七八天了,用著不錯是該給幽州百姓推廣,不知道鐵匠做的火爐怎麼樣了。”
“需要去向李副千戶詢問進度嗎?”小甲詢問。
“唔。”楊久有些心動,想想作罷,“做好了大苟叔肯定第一時間通知我,就不去打擾了。”
冬天一點也不如看起來的那麼寂靜,隨著時間的推移,城內上下的糧食儲備隻會越來越少,更何況是軍中,吃不飽怎麼打仗、守城、護佑家鄉……當後勤大隊長的責任山大,沈千戶、李大苟每天都是皺著眉頭過的。
大家都希望冬天快點過。
但又畏懼春天的到來,青黃不接的時候比漫漫長冬還要難熬吧。
“公子,東跨院傳來了好消息。”陳鬆延興匆匆走了進來,他看到楊久終於不是鬱鬱寡歡的黑臉,進門後看到披頭散發的楊久,他突然就頓住,隨即重重地揉眼睛,腦海中一閃而過什麼但他沒抓住。
楊久眼前一亮,“肯定是火炕的好消息,小乙幫我把頭發紮起來,我們這就過去。”
“好咧,公子。”小乙把篦子塞進腰帶裡,雙手靈活地開始給楊久紮頭發,他喜歡公子說的那個“幫”字,這些都是他們這些下人應當做的,是伺候主子的本分,但公子從不理所當然,總是幫字開頭、請字緊隨、謝字收尾。
乾起活都覺得好開心。
小乙在宮中跟著的師父是梳頭的,沒機會給娘娘們梳頭,小乙學了後就給不少小宮女梳過頭,普通的雙丫髻他信手拈來,複雜的留仙髻、墜馬髻也得心應手。
手上握著的頭發濃密黑亮,梳了墜馬髻肯定風流。
小乙心中劃過詭異的想法,深深覺得自己腦袋壞掉了,怎麼握著公子的頭發想女子的發式。
男子發式亦能夠做些花樣,小乙用篦子在楊久後腦兩側留出兩縷頭發編成小辮,兩股小辮子往上與剩下的頭發同梳成發髻,楊久不喜歡帶發簪、發冠,就不點綴什麼飾品了,這麼紮,待會兒戴上帽子也不會頭發散亂。
“公子略打扮就賽過許多女子,當真好看。”小乙讚歎。
在事實麵前,陳鬆延不得不點頭,從未見過如此容貌出色的男兒。
“謝謝,小乙手真巧。”
楊久麵上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卻美滋滋,她現在的打扮去拍古偶肯定綽綽有餘了吧!
古偶劇的妝發應該看看她的樣兒,女扮男裝應當是這樣的!
小甲,“……”
感覺自己是這個屋子裡唯一清醒的人。
楊久戴上帽子,“走啦,我們去東跨院。”
東跨院,聚集了不少匠戶,有鐵匠、有泥瓦匠、有木匠……師傅們雖然住在一處,卻不工作在一處,彼此間都不知道對方在乾什麼,也知道嘴巴要緊,不能多說什麼。叮叮當當的聲音,是鐵匠在砸鐵,呼呼呼呼,是風箱拉動的聲音,風吹進爐膛裡,火焰更加旺盛。如果說煤餅爐子裡的火是靈巧的小蛇,那爐膛裡的火就是狂嘯的火龍,猩紅的炭炙熱、耀目,火龍盤旋其上,將鐵燒得通紅。
鐵塊拿了出來開始捶打,形狀變長,一把劍的雛形漸漸出現。
劍胚再一次送入火中,與炭火親密交融,如同耳鬢廝磨的激情男女。
整個北境都很冷,打鐵房裡卻熱火朝天。
師傅們赤膊上陣,衣服根本就穿不住。
汗水順著結實的胸膛滑進褲腰帶裡,肩膀上猙獰的傷疤訴說曾經傷口的慘烈,傷疤是新的,還泛著淡淡的肉粉色,如果楊久在這兒肯定不讚成趙禛不愛惜身體的舉動。
年紀輕輕的時候不愛惜,以為自己的天賦點在了痊愈速度上,殊不知年紀大了有你受的。
“王爺,甲字房那邊有消息。”巴魁走進來說。
趙禛點頭,將劍胚放進沉浮著冰塊的冷水中,呲,瞬間水氣彌漫。
驟冷的劍胚拿出來,未開刃的劍還未經過徹底的千錘百煉,但其韌度、硬度已經讓趙禛心臟快速跳動。
更旺的火,漆黑的地下能源,給鑄鐵融入了神秘的力量……楊久會猜測地說,難不成是碳元素多了?一切都能歸於科學的解釋,科學發展程度不高時,一切又能解釋為玄學。
巴魁見了,雙手抱拳說:“恭喜王爺,得此秘寶是神佛庇佑。”
鐵匠們紛紛作揖恭賀,他們鑄鐵多年,原以為技藝就這樣了,沒想到又能夠有新的精進!
趙禛巋然不動,麵色如常,他放下劍胚說:“繼續捶打,可……”
耳邊忽然響起楊久的聲音——調料多的時候就味道豐富點,調料少的時候味道就自然點,王爺不喜歡放了胡椒的南瓜燴餅子,那我下次不放胡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