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認錯。
在廠區的職工分房裡,外婆分到的房子是一樓帶院子的,外婆沒少在院子裡自己種小青菜、蔥蒜韭、辣椒等等,自家留種,種出來的小米辣、朝天椒品質非常不錯,周圍鄰居有需要了就會過來要幾個,小炒肉、炒毛豆添點滋味。
瓶子上寫了字,楊久看,是串串紅。
“串串紅為何物?”
小甲忙說:“這個吃不得,誰整理的箱子,怎麼把花卉種子弄進去了,要是不留神當調料用了要出大事。”
“串串紅長紅色的果子,掰開來會流汁水、有刺激的味道,我們伺弄花草的時候手上要是有傷口碰到了,可疼了。”小乙皺著眉,很顯然是記憶猶新,“公子,我拿了扔掉吧,這東西不好。”
“不,這是好東西!”楊久寶貝地握住瓶子,裡麵幾十粒種子事關未來,“你們可彆扔,改名字,它不叫串串紅,叫辣椒,可以吃。”
小甲小乙麵麵相覷,隨即點頭,他們信楊久。
······
土豆的芽眼剛出,玉米的小苗不大,楊久小心照顧了幾天,看時機差不多了就帶著它們來了暢風園。進了暖房,入目一片綠色,小青菜就是長得快,前兩天還是“草色遙看近卻無”,今天看它們就密密仄仄,長勢非常喜人。
不僅僅小青菜,韭菜也是,大蒜也是,蔥也是。
上天眷顧,北境的冬天看到綠色了。
繼續往裡走,走到裡間,溫度相較於前麵要低了不少,體表感受是早春,池子裡的土翻過一遍,鬆鬆軟軟,是健康的、肥沃的黑色土壤。
楊久看看左右,她說:“我種下了。”
其他人屏氣凝神,不敢有絲毫打擾。
大齊第一棵土豆種下,後人不會從史書上知道當時的情景,隻會知道數月之後這邊會運送出一堆種子,種進幽州城外的田地,長出累累碩果……此乃後話,還是先走出現在的一小步吧。
楊久不會種地,她隻會給外婆打下手插插小蔥、撒點菜種、埋點蒜瓣……或者在廠子的農場裡摘點玉米、挖點土豆、拔點花生……那還是帶著點娛樂性質,猶如參加農家樂,是廠子裡安排的科室人員團建。
所以,現在種土豆、種玉米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
不是沒有想過找經年的老農來種,隻是出於前期的保密和穩定人心考慮,寧王沒有同意。
北境之複雜,不是楊久能夠看穿的。
旁的不說,先說種土豆。
根據長出來的芽眼切塊,楊久一個切了四刀、兩個切了五刀,得到了十四個帶芽眼的種子,為了防病菌,她特意用草木灰沾了沾切麵,現在拿來種下。芽眼朝上,輕輕按在土壤裡,再覆蓋上一層鬆軟的泥土,種起來簡單,期待的過程很漫長,等漫長的冬天過去、春天到來,應該有了不少收獲。
再看玉米,沒想到玉米籽提前在棒子上出芽了。
小芽芽每一個都很稚嫩,楊久把芽芽分出來用了十二萬分的耐心和仔細,弄完後是汗流浹背,不亞於運動會跑了個馬拉鬆。
小芽芽移到暖房池子裡,也是漫長的等待。
“阿久,今日的成長日記我已經記好。”沈琦看楊久都種好了,給她遞上了手巾擦手。
楊久看了眼成長日記,上麵寫著某年某月某日何時,種下了多少土豆和玉米,對應的池子是幾號幾號,當時的溫度、濕度大致如何。
她不知道這些記錄會在日後派上什麼用處,但覺得記錄齊全總會派上用場,說不定有幸留待後世就成了某某農書,考公的時候要背的!
他們這是在增加未來學子學習資料的厚度。
意義非凡。
“我們留在這裡也沒有用,一眼看不到長大,去前麵,我把泡過溫水催芽的辣椒籽兒種下。”
沈琦點頭,翻閱一頁,重新起筆,開始寫辣椒種植的成長日記。
小甲小乙幫忙拎著鋤頭、水桶等等重物,一應雜事都不需要楊久動手。
“要是收獲好,我們就煮點玉米吃。”楊久提議。
“留種更要緊。”沈琦糾結了會兒,還是決定把私欲放在後麵。
楊久垂頭喪氣,“你說得對,不過,不吃吃你們怎麼知道好吃,怎麼願意去種啊?”
“不會呀,阿久說好那自然是好的。”沈琦扭頭看向身後,種下土豆、玉米的池子已遠,看不到覆蓋於土壤下的種子舒展、生長的情況,但她信楊久,知道她描繪的豐收未來會成真。
棉簾子外,趙禛阻止了陳鬆延推開簾子的舉動,示意他們離開暖房。
出了暖房就是天寒地凍,趙禛背著手看天,寧靜悠遠,如若忽視幽州三城的困苦,當真是悠閒自在的天高雲淡。
可是,沒法忽視,永遠不能。
“王爺,來都來了怎麼不進去看看?”陳鬆延不解地問,抽出時間走來不就是要來看看楊公子種地?
寧王搖頭,“不打擾了。”
他進去後,裡麵的歡聲笑語就會消失,哪怕是大妹妹,亦不敢在他麵前放肆,徒增楊久的困擾罷了。
“回去吧。”
陳鬆延,“是。”
主子說啥是啥,不進去就不進去了。
寒冬裡,幽州不是沉寂的,與往年相比它熱鬨非凡。
盤火炕的,做蜂窩煤的,已經成了街頭巷尾的常事兒,現在誰家沒個火炕,說親都難,有閨女的人家誰願意把閨女嫁出去挨凍啊。
咬咬牙,也要給自家把火炕安排上。
暫時沒錢的,就賒欠,在官府中人的見證下,簽下契書。簽下鍥書的牢記自己欠了一筆債,收下鍥書的把心放肚子裡不怕逃債,逃也行啊,就彆想在幽州三地混了。
“娘,我今天休息半日,吃完早晚飯就走。”錢六擦著汗說,他從運煤隊裡請假回來是給家裡麵盤火炕幫忙的。
錢六老娘給兒子端水,“早知道你回來就不捎信給你了,來來回回走,腿可吃得住?”
“吃得住。”錢六接了水咕咚咕咚喝下去,“衙門裡沒讓我們往死裡做,給錢還能抵了勞役,王爺對咱百姓真好。娘,你和巧娘在家彆省著,豆芽便宜,你們買著吃啊。”
“知道啦,娘不會虧待你媳婦。”錢六娘笑罵了一句,兒子夫妻感情好,她也開心,來年再添個孩子。
錢六摸著後腦勺嘿嘿笑。
錢六娘還是不放心瘸腿的兒子在外麵運煤,六歲那年碰到韃子兒子的腿被砍了一刀之後就留下了殘疾,走路快點骨頭就磨著疼。她問起了三個老鄰居的情況,問起了夥食的事情,邊問邊做針線,一雙渾濁的眼看不見針鼻子,但心裡麵門兒清,線頭一穿就過去了。
錢六說:“好著呢,都好,他們好,吃的也好,天天有乾的,隔兩三天就能夠吃到一頓肉,聽說那些挖礦的每天都有肉吃,兒子身板不行,不然也當了兵,也給王爺挖礦。”
“那就好,那就好。” 錢六老娘聽了,笑眯眯點頭。
錢六走的時候,帶上了他娘新做的棉鞋,帶上了三家鄰居讓捎帶的東西,還帶上了母親和妻子對自己的掛念。
走到城門口,與一同請假的人彙合,大家一起往城外走,一腳重一腳輕地走著,風很冷,但錢六心裡很熱,好日子還在後麵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