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月輝下,王府校場某處營房,一群大頭兵聚在一處哼哼哧哧地鸚鵡學舌。營房裡點著燈,火光還不如外麵的月光亮,裡頭的空氣可不好聞,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子踹掉了鞋子胡亂地洗了澡就進了營房,更甚至有人擦完澡回來才發現脫鞋脫了個寂寞,靴子從頭到尾都在腳丫子上套著……不拘小節地脫了,赤腳走路,每一個腳指頭都親密地接觸著地麵、回歸著自然。
“工資就是月錢,說了多少遍了,你咋聽不懂!”
被罵的撓撓後腦勺,“還說我咧,你自己還不是犯錯誤,問時間你咋說的?”
“什麼時辰了……”剛說完這人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忙改口,“幾點了。”
“哈哈哈哈。”
引來一陣誇張的嘲笑,大家都在磕磕絆絆地學,大家都在犯錯誤,誰也彆說誰嘛,很快就打鬨成一團。
近衛們在學習楊久的說話方式,不是他們覺得那麼說好玩,而是巴統領吩咐的,巴統領為什麼這麼吩咐,那肯定是得到了王爺的指示。聽令行事,令行禁止,這是近衛們根深蒂固的想法,就和絕對不忤逆王爺的命令一樣,是根植在靈魂上的,沒有人去質疑為什麼要學,隻想著學好。
趙禛之所以這麼做,因為“泯然眾人矣”是最好的保護。近衛們是星火,會將與眾不同的語言習慣帶去整個幽州,然後擴散去靖州、單州,甚至更加遙遠,屆時,就沒有什麼與眾不同,外人聽了,大概會認為是幽州三地的風俗吧。
營房的門被打開,裡麵的味道洶湧而出,來送飯的丁三差點兒被熏出去,“我的娘咧,裡麵咋這麼臭。趕緊的開窗戶開門,蒸雞端進來,你們丫的都聞不出香味。”
“說啥呢,嫌棄我們臭!”有兵不樂意了,黑著臉說。
丁三不怵,他切了一聲,“蒸雞我可放外頭了,你們自己出來吃,吃完了再進去你們就知道是什麼滋味,嘖嘖嘖,我覺得你們鼻子有問題。”
他可不想在這兒待了,把蒸雞放下就走人。
剛才黑著臉的兵嘀咕,“真矯情。”
朝著裡麵說:“我去端雞,沒想到今兒個晚飯這麼得勁兒。
有一大桶的麥粥,有一整隻的蒸雞,還有彆的菜,在油光發亮的雞肉跟前那就是個弟弟,完全看不見的。
他一個人端不了那麼多,出去又進去準備喊人,張張嘴還沒說話眼淚水先下來了。
“咋啦?”靠得最近的問。
那個兵流著眼淚說:“辣眼睛。”
不是丁三有問題,是他們有問題,放在床邊的一雙雙靴子就沒有一雙是好聞的。
鼻子大概是失靈了,但眼睛好難受,看看大家,一雙雙跟兔子眼似的,嗚嗚嗚……
·····
翌日。
楊久沒去田莊,最忙的春耕已經過去,現在地裡麵就是日常工作,她不用去日日盯著。
前院賬房處,負責財務的幾人要麼打著算盤、要麼握著算籌、要麼在紙上拉著格子……都很忙碌。楊久坐於書桌後,正對著敞開的窗戶,旁邊是應铖和梁寶寶,大家麵前都是攤開的賬本。
按照楊久的要求重新做的賬本一目了然,一眼掃過去和現代的賬冊有幾分相似,凡數據都采取了兩種書寫方式共同體現,一是阿拉伯數字,二是大寫的漢字。當她把阿拉伯數字寫出來的時候,梁寶寶一眼就認出來了,說是波斯字符,他是從京都來的,在那邊見過一些波斯人推銷自己國家發明的數字字符,他覺得有趣就看了幾眼,不過梁寶寶表示他看到的字符和楊久寫的還是有蠻多區彆的,楊久寫的更加美觀和清晰。
楊久這才知道,原來阿拉伯數字很早就傳入中原境內,隻是沒有受到重視,不曾普及,畢竟咱自家用的數字配合著算籌使用,也挺清晰。
清晰是一回事兒,在表達成串的數字時就不夠明了了,橫橫豎豎的很容易看岔了,用了阿拉伯數字好了不少。
“養殖業真是大有可圖,當初府裡麵拿出來買雞鴨的錢已經還了回去,我們還有這麼多盈餘。”楊久點著賬本末端一個數字,很大一筆錢啊,她銀行賬戶裡就沒有這麼多過。看向應铖,楊久說,“從府裡麵放出去的家人開的檔口每個月還照常收利錢,他們雖然脫了和王府的關係,但到底是王府裡放出去的人,平時多留個心眼,彆讓他們仗勢欺人,給咱王爺臉上抹黑。”
應铖說:“正好回稟公子,正有人如此,仗著自己是從王府出來的家奴,做著王府交辦的生意,在售賣雞肉時提了兩分。公子,可彆小看這個兩分,長年累月下來就是不小的數字,監市的人發現了,讓他整改,他囔囔著自己可是王府出來了。”
“這腦子也是不好使,囔囔開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還不如一麵同意整改,一麵做滾刀肉,繼續漲。”楊久無奈地搖頭,她問著,“後來呢?”
“欺行霸市時間長了,就如公子說的自信心膨脹,迷失了自己,就認不清現實了。”應铖臉上劃過一道陰霾,沉著臉的老帥哥看起來更有幾分魅力了,“本是一件小事犯不上和公子嘮叨,但後麵牽涉到一些事情。”
“何事?”楊久好奇。
應铖說:“有關牙行的事情。”
楊久沉了臉,在古代人口也是商品,人伢子裡麵魚龍混雜,有官府登記的也有黑的,後者就像是拍花子、人販子,從古至今都不是好東西,是官府重點打擊的對象。
能被應铖重點提及,肯定是後者。
“賣的都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