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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交代好,趙禛就從帳篷裡出來,沒有半分停頓和猶豫,直接繞過圍擋的紮柵欄,走向大槐樹巷子。自打這裡封鎖後,大槐樹巷子周圍仿佛多了一層看不見的結界,飄蕩著令人望而生畏的魑魅魍魎,它上方的天空顏色好像都黯淡消沉了幾分。彆說柵欄擋著出入口,就是沒擋,也不會有人膽敢靠近。幽州城實行半封城,沒有明令禁止百姓待在家中,但痘疫發生後,不過是一夜的功夫,街上就變得空落落的。
要不是半封城,不知道多少人會連夜出逃避痘。
躲在家中不出,靠著餘糧過日,沒有人有怨言。直恨不得在自家門口掛著牌子,上麵寫上“謝絕拜訪”。天花之威力,世人皆知。
陳鬆延坐在帳篷不遠處的小板凳上,坐著坐著就腦袋開始一點一點。日頭漸漸升高,照在身上的陽光變得燙人,直挺挺地曬著,不一會兒臉頰就紅彤彤的,他渾然未覺,繼續打著瞌睡。忽然,陳鬆延機靈了一下,武人的靈敏感覺命令他抬起頭,看到王爺繞過柵欄正在往巷子裡走,他沒有絲毫驚訝和茫然,眼睛清澈得毫無睡意,沒有懷疑那是自己似睡未睡時的幻覺。
跳起來,一陣風似的跑了過去。
陳鬆延跟在趙禛身後,亦步亦趨走進了巷子。
後方,沈長年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們離開,看了很久。
巷子裡沒有消毒水的味道,那是屬於現代文明的特權,在古代是珍貴的、是不存在的。沒有消毒水,但有熏香,不是附庸風雅的香味、不是古拙深遠的廟香,是驅邪避疫的味道,艾草、丁香、蒼術、白芷等等碾磨成粉,焚之以香,古有“聞香而疫止”說的便是如此,能夠起到殺菌消毒的作用。角角落落等陰暗邪祟生的角落撒了石灰,點著艾草。
微苦辛香,被包裹著,驀然覺得安心。
來往的衛生隊員是雜務營挑出來的能手,他們手臂上帶著繪有紅色十字的臂章,臉上蒙著口罩,頭上是圓筒平頂的帽子,把頭發嚴嚴實實的籠在裡麵,整張臉就一雙眼睛露在外頭。
他們的手上還帶著手套。
在個個有病患的房間裡進進出出,秩序井然。
趙禛和陳鬆延剛進入巷子,就被要求戴上了口罩,不需要像衛生隊那樣罩得嚴嚴實實,但該有的保護必須有。多少張蒙在口罩後臉在見到趙禛後定格錯愕,又在錯愕之後成了振奮,仿佛疲憊一掃而空,身上又充滿了乾勁兒。
趙禛此番行動,不亞於禦駕親征。
給大槐樹巷子注射了一劑強心劑。
“叔,王爺來了。”
昏昏沉沉的男人睜開了眼睛,嘴唇抖動露出感激。
“閨女,娘的心肝啊,一定會好的,一定會好的,王爺都來了。”
憔悴的母親抱著高燒的女兒喃喃自語。
“給我倒水,我要吃飯,我還要給王爺打仗呢。”
十幾歲的少年一改頹廢,長著紅色痘疹的臉上出現了紅光,掙紮著要吃要喝。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趙禛進入大槐樹巷子的事兒就傳遍了。又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許多人心裡麵就默默想著,要給王爺和楊公子立長生牌。
這消息猶如插著翅膀,不僅僅是大槐樹巷子,整個幽州都知道了。
憂愁儘去,百姓們好像看到了痘疫結束的曙光。
哦,還有一個地方不知道。
那就是原張大耳朵的家,現在的醫療隊駐處。前院裡,孫傑剛剛種好痘,他看著自己的胳臂就覺得匪夷所思,天花因為這道小口子就可以預防了?天方夜譚,不亞於天方夜譚,寫入鬼怪神異的話本中也可使得。
種痘的地方已經排起了隊伍,搖擺不定的開始傾向於種痘。
楊久站在馮門旁邊看著,還招呼了好幾個佩戴著紅十字臂章的衛生兵看著,“你們注意著馮大夫的手法,他可是在傾囊相授,你們不僅僅要看,還要實踐,光看不練假把式,知道不。你們學有所成了,還要教導彆人,等全城接種的時候就能夠快速上崗。”
包括丁三在內的幾個點頭,他們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馮門的動作,雙手在空中比劃著,默默學習著手法。
馮門是大夫嗎?
看他劃胳臂那手起刀落的利落樣子,楊久覺得牙酸,馮門身上有種沉默森冷的氣質讓人怕怕的呢。
不由地讓人聯想到法醫……
楊久拉住走過去的王異,“你家官人不是大夫吧?”
王異霎時覺得背脊生寒。
楊久看她這樣,懵了一下,“不會吧,我猜中了?這啥運氣哦,馮門是仵作?”
王異整個人都哆嗦了。
楊久嘖嘖,自己有這本事不去買彩票太可惜了!
“怕啥,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楊久安撫地笑了笑,“再說了,隻要你們向王爺道明緣由,王爺寬宏,心似海闊,絕對不會為難你們,更何況你們還抗疫有功呢。實在有什麼,還能將功贖罪。”
馮門沉聲說:“痘疫過後,我自當向王爺坦白。”
他提高了些聲音,“還有誰接種?”
“先給我接種上。”
亂糟糟的院子瞬間安靜了下來,說曹操曹操就到,眾人震驚又興奮地看著走近的人,如摩西分海一般給趙禛讓出了道路。
趙禛走了過去,視線落在楊久的身上沒有半點移動。
楊久同樣驚訝,她不由分數地走了過去,有些焦急地說:“你怎麼進來了,外麵還要你主事呢!”
“瘦了。”趙禛說。
楊久鬱悶,口氣不好地說:“還捂白了呢。”
趙禛看了眼周圍,隨即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楊久沒有在意,從他進來後,她的眼裡也隻有他了。
楊久小眼神不敢太明顯的抱怨,但還是怪趙禛不以大局為重,“進來乾嘛嗎,很危險的,有我呢,保管安排得妥妥當……”忽然,她被抱住,愣了愣之後開始掙紮,小聲說:“人,都是人。”
掙紮出一個腦袋,視線擦過趙禛的肩膀看向外麵,驚訝了,什麼時候都是人的院子變得空空蕩蕩的了!
趙禛溫柔地抱著楊久,內心極力地克製著力量,怕抱太緊了傷到她。
“沒人了。”
楊久放鬆自己,靠近了趙禛懷裡,悶悶地說:“嗯。”
“眸~”
沒帶走的牛大姐母子發出有存在感的叫聲。
但,楊久已經不在乎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