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穿著簡單的裡衣、褻褲,質地柔軟。
他身上的味道乾淨清澈,似高山青鬆。
他的呼吸平穩,他的心跳有力,他的懷抱很溫暖,他的手臂很溫柔。
蜷縮在他的懷裡,頭枕著他的手臂,額頭抵著他的胸膛,手,就那麼輕輕地放在他的腰上……感受到他的肌肉瞬間收緊,隨著時間的流動,慢慢放鬆。
五月裡溫度升高,夜間還帶著涼意,蓋一床柔軟的輕薄被子就可以。感謝有這一條被子,籠罩了頭一次如此親密接觸的兩個人,羞澀的、難為情的、不好意思的……都藏在了之下。
此時無聲勝有聲,更似分享了千言萬語。
誰都沒有說話,但她知道、他也知道,他們沒有睡呢。
楊久打破了寧靜,她輕輕地說:“我好害怕,強忍著沒有走到巷子口,我怕我走到那邊,就忍不住想衝出去。我也害怕見到你。”
趙禛收緊了手臂,靜靜地聽著沒有發聲。
楊久動了動,不知道是自己“咕甬”錯了方向主動貼近還是抱著自己的手臂收緊被動接近,不管哪種,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們靠的更加緊了,隻剩下一條手臂的距離——她自己的手臂。
她還沒有意識到彼此的距離有多近,她繼續說著,“我怕見到你會軟弱想哭,求你把我帶出去。天花好可怕,我以前看資料的時候就覺得頭皮發麻,光看圖片就令人身心不適,更何況,更何況我見到了真人的,那個什麼楊九郎轉過來的時候我的頭皮都炸了,有種噩夢成真的可怖。有人說,醫生病患接觸多了就會麻木,我現在覺得那根本就不是麻木,隻是人的自我保護機製啟動了,對大腦皮層的刺激減輕,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麼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楊久一口氣說了很多,說完後歎口氣,“我是不是又說了許多你聽不懂的話,控製不住。”
“你說吧。”
趙禛安撫地拍著楊久的背,均勻的速度、輕緩的力量,配合著低沉繾綣的嗓音,對楊久來說有著熨帖人心的力量。
楊久把腦袋懟在趙禛的胸口,力氣很大,不怕把自己悶死,趙禛不動聲色地把被子往下拉了拉,給她呼吸新鮮空氣的空間。
楊久沒有察覺,她說:“唉,我覺得自己差不多就是這樣,見得多了,就沒有一開始的難受勁兒了,但無力感越來越重,我救不了他們。我們那兒有種農藥除草非常有效,可是總有人在情緒上頭後不管不顧地喝下去,這種藥給了人後悔的時間卻沒有給活命的機會……我小時候,廠子附近就有個小青年在和父母爭吵後喝了這種藥,洗了胃後從醫院帶回家了……過了沒幾天,那家傳來了父母撕心裂肺的哭聲。就那種眼睜睜看著生命流逝的無力感……”
她的聲音哽咽了,帶著哭音說:“很難過,特彆有好多小孩子,幾歲的、十幾歲的,還沒有徹底認識這個世界呢。”
楊久的哭聲不大,輕輕的抽泣就和小奶貓的聲音一樣,卻聲聲捶打在趙禛的心頭。
那種無力感,他同樣有。
“唉……”楊久擦擦眼淚,努力彎著嘴角說:“怕啥,我們又不是放棄了什麼都不做,我們在努力抗疫啊。天花沒有醫治的特效藥,我們就著重預防的方式。又不是說吃什麼藥都不管用的,提高人體的免疫力總可以吧,天花會死人,但得了不是百分之一百的死亡,有存活的機會,扛下來就活下去!”
她越說聲音越是充滿了信心,“咱不怕,咱一起努力。”
趙禛最欣賞也是最喜歡楊久的一點就是她總能在害怕時尋找到陽光、茫然時找尋到方向……害怕但不畏懼,洋溢的樂觀暖了他的心腸,把他從陰鷙和孤冷中帶出來。
“阿久,正如你所說,我們從未放棄,一直在努力。”趙禛說。
“嗯嗯。”憋在心裡麵的話發泄出來楊久就舒服多了。
在大槐樹巷子裡當主事的,她壓力好大的。
說完了,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和趙禛的距離如此之近,自己隨意放在二人之間的胳臂都不是阻礙……心跳聲亂了,呼吸跟著亂了,隔著單薄的衣物,好像他的心跳也亂了。
楊久的臉驀然紅透,猛地推開趙禛一骨碌地翻身滾了出去,滾到了床的另外一邊,埋頭在被子裡乾乾地說:“哈哈,好晚了,睡覺!啊,我睡了。”
趕緊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睡睡。
大概是太累了,亦或者肩膀上的重擔有人分擔了,本來是強迫自己睡覺的,沒想到真睡著了。
楊久的呼吸聲變得平緩,趙禛維持著環抱的動作愣了很久。
得到過再失去,那滋味很難過。
懷裡麵空落落的,似有冷風鑽進來,寂寞的涼。
他抿了抿唇,久久沒有睡著。
太陽出來了,一切事物的“腳邊”重新出現了影,變得鮮活。
他們起來了,他們還活著,他們要忙碌。
慢慢醒轉的楊久腦子還有點木,她覺得有點不對勁,至於哪裡不對勁……她睜開眼無神地看著近在一側的睡顏,嗚嗚嗚,好帥啊!這種女朋友的視角實在是太妙了,想學著小貓咪滿足地說一聲“喵”啊~沒有戰時的淩厲,沒有白日的清冷,睡著的他很柔和,柔軟了棱角分明的五官,他的睫毛好長啊……
她抬起手,指尖懸停在他臉上,緩緩移動,描繪著他的麵孔。
有個疑問沒有因為近在眼前的美色消失——睡著前明明分得那麼開的啊,怎麼睡醒了是抱在一塊兒的?!
濃密的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的眼睛裡困倦下深藏清明。
“早啊。”楊久說。
趙禛眨眨眼,仿佛是在趕走睡意,眼中還浮現出了一點點疑惑,好像是困擾於他們兩個怎麼抱在一塊兒睡了。
楊久尷尬地蜷縮起了腳趾,“那個,我睡相不好。”
作為單身俱樂部至尊會員,一個人霸占一張床的時間太久了,隨便翻身是基本操作,她肯定是睡著了又亂滾了。
趙禛輕柔地笑了,“無事。”
他要起來,準備抽出被楊久枕著的胳臂,“嘶。”
尷尬的楊久一股腦地坐起來,慌忙說:“是不是麻了,被我枕了這麼長時間肯定麻了,你緩緩,彆立刻動。一條胳臂還是半個身子啊,你皺眉了,不會是牽動到了有舊傷的地方?!”
她緊張兮兮地看著他,從趙禛的眉宇間看到了柔弱。
天哪嚕,誰能夠受得了禁|欲|係帥哥露出片刻的柔弱!
咕咚!
楊久覺得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好大。
臉紅了。
趙禛皺著眉,輕輕看了楊久一眼後強忍著身體上的不適轉身,腿放到床下,就這麼靜靜地背對著楊久坐了會兒。
楊久心生慚愧,撓撓頭說:“很難受嗎,還是種痘的地方不舒服?我糊塗了,不應該壓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