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侯的神氣維持的時間相當短暫,不知道從什麼角落什麼方向湧出來一群皂衣的武士,他們沉默地持劍、挽弓,把神都侯一行六人團團圍住,鋒利的箭瞄準的是梁奕的咽喉。他們黑衣如墨,護肩與單邊護胸在陽光下顯得冰冷,是王府近衛,還是晚出現了一步,使得楊公子受到了驚嚇,眾人心中自責。
一切發生的太快,從梁奕策馬逼近楊久到梁奕一行人被圍住,街旁餛飩攤新煮的一鍋開水還沒有開,玩具掉在地上娃娃還沒有來得及哭,梁奕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愣住了,在京城永安街上跟著公主縱馬,把沿路百姓撞得東倒西歪、人仰馬翻,都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
“混賬,你們知道我是……”
梁奕覺得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自由的呼吸漸漸變得稀薄,一張臉漲成了茄子色,身體一動不動,握著韁繩的手隱隱顫抖,想說的嗬斥怎麼也說不出口。
□□的馬最先感受主人的不安,緊張地小步移動,發出戒備的聲音。
歘歘歘。
神都侯後麵的侍從紛紛抽出長劍,動作遲疑,反應速度慢的不是一點兩點,眼中儘是強裝鎮定的惶恐。
沒有上過戰場的人與真正的戰士有著天壤之彆,縱使穿著鎧甲、佩著利器、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從氣勢上他們就輸了。
包圍圈收緊,騎馬的幾人下意識地靠攏,而不是仗著騎兵的優勢衝出去。神都侯梁奕劍眉皺起,正義淩然的臉上是錯愕和譴責,心臟跳亂了節拍,他懷疑自己會死,他茫然四顧,近處是冷漠的近衛,遠處是憤怒的百姓。那種憤怒梁奕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京中縱馬,經常能看到那些百姓偷偷露出來;陌生是因為,從未有百姓那麼明目張膽地憤怒地看著他……幽州不同。
幽州不同。
他腦海中盤旋著這個念頭。
圍攏的百姓默默地拿出了扁擔、棍子,無聲地靠近。
幽州真的不同。
梁奕惶恐地想。
楊久早就被帶到了一邊,小甲小乙擔憂地看著驚魂不定的她,小乙急得要哭了,“公子你害怕就喊出來,彆愣愣的啊。”
小甲用力地掐著楊久的虎口,眼眶裡轉著淚水,他看著自己掐的地方已經有了深深的指印,泛起了紅暈,但楊久一點反應都沒有。著急地看向楊久,小甲慌了,公子的眼神依舊定定的,就像是被嚇得失了魂魄。
“嗚嗚嗚,小甲怎麼辦啊?”小乙急得團團轉,抬起袖子胡亂地用力擦臉。
周圍百姓憂慮地看著,忽然一位包著頭的老媽媽擠開人群走了出來,老媽媽的身後兩個孩子氣喘籲籲地撐著腿,大點的那個說:“請、請來了。”
圍觀的百姓看到來人,擔憂中出現了如釋重負。
老婆婆年紀挺大了,一臉慈祥的皺紋,穿著顏色黯淡的顏色,頭上包著深藍色的頭巾。
她走過去,推開六神無主的小甲小乙,粗糙乾燥的手握住楊久的手。老婆婆左右看了一眼,拉著楊久走到餛飩攤上坐下,小甲小乙倉皇地看了眼彼此,急急跟上。
小甲追上問,“你是誰?”
老婆婆沒說話,餛飩攤的攤主小聲地說,“是馬道婆。”
坐下的楊久依舊被老婆婆拉著手,婆婆笑著摸摸她的臉、摸摸她的額頭,動作溫柔,就像是摸著自家小輩,她嘴唇翕動,一直念念有詞。溫暖的陽光包裹住楊久,那一刻眾人仿佛看到楊久身上發著光,得到了陽光的偏愛,周圍好像都黯淡了一瞬。
楊久猛地倒吸一口氣,愣愣地說:“媽呀,嚇死我了。”
小乙哇地哭了,撲過來說:“嗚嗚嗚,公子嚇死我了。”
小甲張張嘴,話未出口,淚水先滾了下來。
“沒事,我就是……”楊久扭頭看到拉著自己的老婦人,不知不覺,眼淚安靜地流了下來,她笑著說:“我就是有些被嚇到了,一時間沒有回過神,沒事、沒事的……”
她的淚水越流越凶,嘴唇蠕動著,“婆婆。”
老婦人鬆開她的手,慈愛地摸摸她的頭發,“公子是有福氣的,有神明庇佑,不要怕。”
她說完,轉身蹣跚離開,一步一步往家走。
楊久看著老婦人的背影,老婦人和外婆沒有半點兒相像,可是她無聲地哭著,豆大的淚水奪眶而出,劃過麵頰,在下巴上凝聚,最後顆顆落在腿上。
“阿久。”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人未到,聲先到。
楊久揉揉眼睛,擦掉了淚水,她抬頭看向明顯匆匆趕來的趙禛,“我累了,想回家。”
朝著趙禛伸出了雙手。
趙禛點頭,彎腰把人抱了起來,“好,我們回家。”
楊久把臉埋在趙禛的懷中,咕噥著說:“丟人了,當著那麼多人哭。”
趙禛抱緊了懷中的人,臉色鐵青,但聲音溫柔,“不會有人笑話你。”
楊久抽抽鼻子,悶悶地說,“嗯,不準笑話我。”
“定然不會。”趙禛保證。
楊久不忘算賬,她生氣地說:“那人當街縱馬,太危險了,教訓教訓他。”
“好。”趙禛溫柔的聲音裡流露出了殺意。
馬上的神都侯渾身打個冷戰,遠遠地看到寧王,他想求救,但嗓子眼兒哽住,那些話哆嗦著怎麼也說不出口,隻能眼睜睜看著寧王抱著楊久離開。他不安地看著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高個子男人,笑容沒有溫度,鷹隼般的眼睛陰鷙森冷,神都侯聽到巴魁說:“王爺命我請神都侯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