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驍進入花廳,屁股沒坐熱就再次起身,行禮後後退離開。走出花廳的那一刻,門廊內不知道從哪兒鑽入的風讓他暈淘淘的大腦瞬間恢複清明,與此同時,內心深處的激動更加明顯,他忍不住來回踱步,兩隻手用力地攥在一塊兒,好似隻有這樣才能夠有克製住自己的力量。王府侍從送來了外罩跑,伺候胡驍穿上,胡驍客氣地感謝,不敢在王府內得罪任何人。
往昔驕縱的小郎君經過幾年的磨礪收斂了浮躁,從陳二娘身上學會了堅韌和忍耐,來往於幽州和他處的路程更使他添了果敢和克製。走出門廊,一瞬間就回到了真正的冬季,冷風撲麵,胡驍看著深邃的蒼穹,忽然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幾年前心血來潮地跟著陳二娘來幽州絕對是自己人生中做過最正確地選擇。
沒有耽誤,跟著引路掌燈的侍從離開王府,在門房處見到了自己的長隨子在和門房裡的小廝吃茶,府裡麵規定,當班的時候是不準飲酒的,發現一例就嚴懲一例,絕無例外。
從王府離開,外麵已然宵禁,除了巡邏的守衛,街上空寥寥的,連條狗都沒有,太冷了。
胡驍得到了寧王的手令,趁夜可以在城內走動。
長隨打馬靠近胡驍,“郎君,貨物還未進城呢,我們就走嗎?”
“嗯,事情緊急,不容耽誤。”
“可是公子,啥事兒這麼急,我們今天剛來幽州,還沒好好歇息呢。”長隨擰眉。
胡驍說,“是大事,說不定是我胡驍改天換命的大事兒。”
長隨知道胡驍最想做什麼,就是改變自己庶子的命運,但出生就注定的事情改變起來何其艱難,他哪怕在外麵事情做得風生水起,回到家族內依舊是個不入流的庶子,入不了族長的眼。
“郎君,你要做什麼儘管做,我陪著。”
胡驍大笑了起來,吃了一嘴的冷風,咳嗽了好幾聲,“咳咳,郎君我發達了肯定忘不了你。”
笑聲在冬夜無人煙的街道內傳了很遠,還引來了巡邏守衛的盤問,要不是有王爺手令,胡驍彆說乾大事兒了,直接和長隨打包進縣衙大牢。二人回到客棧,在客棧老板驚愕的目光中迅速打包行禮,不等天亮就用王爺手令叩開了幽州城的城門,胡驍帶著幾個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王府內,送走了葛老和周先生,楊久和趙禛肩並肩走在長巷內。
哪怕事情已經商定結束,楊久依舊覺得不可思議,她說:“我不過是和庸泰書院的山長通過幾次信,他在我們定了一些印刷書籍而已,怎麼就讓山長另眼相看了?我好驚訝,同時也覺得不可思議,我甚至覺得他是不是弄錯了……”
“不要妄自菲薄,書籍能夠大規模印刷於天下讀書人來說是不亞於蒼頡造字、蔡倫造紙的事兒。”
楊久噗嗤笑了,“你想誇我也不用這麼誇張嘛,咱說正經的。”
“我說的就是正經。”趙禛認真嚴肅地說。
楊久眨眨眼,立刻撇清關係地說:“我一直說過,活字印刷術不是我發明創造的,是畢昇想出來,我隻是技術的搬運工。”
“那是你家鄉的事情,不是大齊。”
楊久,“……”
趙禛輕笑著說,“不要妄自菲薄,不是每個人都記得技術,能夠當搬運工的。”
楊久反駁,“在我們那邊,隻要上過曆史課,就都知道。”
趙禛笑著搖頭,拉著楊久繼續走,邊走邊輕聲說:“庸泰書院要搬遷來此,他們路上諸事要考慮周全外,我們這裡也要做好接收事宜。方才葛老和周先生在我沒有細說,我想,庸泰書院並入寧華書院。阿久,你不是說在你的家鄉,初中高上完後便可以通過考試進入大學進一步深造,我們未嘗不可借鑒此種方式,庸泰書院並入書院後改為大學,不,叫太學,品學兼優者入。經過考核,優者可直接入封地官場……”
一番話說完,趙禛問:“如何?”
正好回到了正院,上台階的時候。
楊久踩著一級台階說:“怕庸泰書院不肯,這等於在抹除他們的存在。”
趙禛,“保留庸泰的名字。”
楊久朝著趙禛豎起大拇指。
趙禛抬起手捏了下楊久的麵頰,聲音雖淡,卻有著上位者不可違逆的氣勢,他說:“既然來了,就由不得他們了。”
楊久聳肩,“等他們來了再說,北上一路艱辛,還不知道有多少人願意踏上北遷的路,又有多少人能夠平安走來。”
楊久所想,正是庸泰書院所憂,當山長提出要在東及郡太守眼皮子底下偷偷搬遷的事兒後,就遭受到了許多師生的反對,一來天寒地凍的,越是往北就越是冷;二來大家都是書生,體魄不夠強健,怎麼過去?三來北上就遠離了大齊的政治文化中心,去北地的不毛之地,於未來不利……集體師生足足提出了五十多條來反對山長及幾位博士的決定。
庸泰書院某處,山長與四五位書院博士吃著東西。山長說,“有爭議是好事,要是我們提出一個決定學生們無條件同意了,那才壞了,與現在朝廷內又有什麼區彆。”
“現在整日裡爭吵,也不是個事兒啊。”
“真理越辯越明,咱們先等等,很快就有結果的。”
幾位博士彼此看看,其中一人問:“山長,就不需要我們乾預什麼嗎?”
山長吃著胡驍偷偷送來的土豆,舉著它說:“你們覺得此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