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二年,驚蟄將至。空氣裡彌漫著寒冷與潮濕,千荷池裡的湖水黑漆漆的望不見底。
乍暖還寒的時節,晚來風急。樹枝尖上的寒意還未來得及褪儘便再度被這厚重的陰雲覆壓下來。幾朵不知名的花被雨水打透了無聲地盤旋而下,一時之間地麵上也氤氳了些水汽。
偌大的正殿之上,是與屋外截然不同的寂靜。
整個宮裡的人都知道,皇上皇後相看兩厭。新帝繼位已有半年,可這算起來入後宮的次數用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世人皆道當今聖上是勵精圖治忙於國政,可六宮間都明白,這是中宮之位上的那個人不受待見。
這場雨下得急。閃電劃破雲層,雷鳴聲在烏雲深處緩緩湧動,雨滴打在簷牙高啄的屋簷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水珠沿著雕花鏤刻的雲窗緩緩下滑,最終隨著雨聲一起被厚重的宮牆悉數隔絕。
燃著凝神香的禦書房內鴉雀無聲,宮人低著頭靜立於大殿兩側,連呼吸都放得輕緩。
雕漆楠木的寬大書案後,身著赤黑色金絲龍紋錦袍的男人輕撚著手指,漆黑的鳳眸幽暗而深邃,視線落在手中那枚玉扳指上時微微停頓了一下,薄唇間陡然生了幾分自嘲出來。
從始至終,他究竟在期望些什麼呢?
“研墨吧。”
沈淩淵淡淡地開口,深黑色的眸子頃刻間恢複了往日一貫的冷靜自持,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壓,愣是讓本就沉寂的大殿又寒了寒。
四周的宮人忍不住屏息,總領太監王康祿垂著頭走到書案邊,任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多言。
宮裡的人都心知肚明,帝後不和並非這一日兩日的事情了,早先在王府的時候便是禮數之外再無交談。
事情發展到今日這一步是六宮眾人所預料到的事,前兩日皇後雖解了禁足,但一切隻怕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而如今皇上顯然已經有了決斷。
寬大的書案上平鋪著道由錦緞製成的空白聖旨,王康祿研好了墨便再度退至一邊。誰都知道這將是一道廢後的聖旨,隻消蓋上了刻有“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的傳國玉璽,一切便成了定局。
倦了,便罷了。
沈淩淵斂了斂神色,而後提筆寫下了開頭的字句:茲皇後溫氏……
狼毫浸著墨汁落於紙上,寬大的手掌執筆間徒留鳳翥龍騰的字跡再沒有半點猶豫。一道響雷劃過,門外瓢潑的大雨間隱約夾雜了些細碎的聲音。沒過多久,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從外麵走了進來。
沈淩淵眸也未抬,隨手蘸了蘸旁邊的濃墨,“出了何事?”
小太監一臉惶恐驚懼,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皇、皇上恕罪,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她,落水了!”
將將觸在紙上的筆鋒一頓,沈淩淵手指驟然收緊,瞳孔驀地收縮了一下瞬間抬眸望向了跪在下麵的人,“皇後在哪兒?”
小太監聞聲抖了抖,連聲音都是顫顫巍巍的:“稟皇上,人已經送回德坤宮了,隻、隻是娘娘她一直昏迷不醒……”
他話未說完便聽見了身前的動靜,再抬頭時麵前卻已無人。
沈淩淵薄唇緊抿,快步朝禦書房外走去。
……
德坤宮內,宮女和太監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兩個年紀小的止不住地抽噎卻因內殿裡的人不敢發出更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