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晚風帶了些雲霧過來,樹枝搖曳,簌簌作響。星辰隱匿在夜幕之間,濃雲遮擋住月光,似是風急欲雨,空氣中隱隱飄動著些潮濕泥土的味道。
勤政殿內是與屋外截然不同的安靜。值守的下人們都沉默不語地低著頭站在廊間,偶有需要走動的,也都是輕手輕腳,生怕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響。不為彆的,隻因為王德祿剛剛一句神色匆匆地叮囑。
“今晚都給雜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細著,若是出了一點岔子,雜家也保不了你們了!”
這些小太監們一貫懂得察言觀色,隻瞧著連平常處事最為沉穩的王公公都慌了神,就知道這肯定是出事了。他們站在最外麵雖然聽不到屋子裡麵的聲音,但僅憑著周圍氣氛也能猜出一二,不用說,定是皇上動怒了。
所有人幾乎是一瞬之間連大氣也不敢喘。這按理說屋子裡還有皇後娘娘在,皇上不應該會生氣的,洞察不到事情的真相,這一幫人就隻能亂猜。
難不成是皇後娘娘又出言頂撞了皇上?還是說皇後娘娘做了什麼惹皇上不悅的事?
小太監們越在外麵守著心裡越嘀咕,剛剛王德祿隻出來簡單交代一下便回去了,多餘的話一個字沒提。可他這越是不提他們就越是心慌。
有幾個眼尖的隱約想起王德祿剛才手裡好像還拿著一道疑似是聖旨的東西,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都到寫詔書的份上了,這得是出了多大的事啊。
天子之怒可不是他們能承受得起的,既是今日值守便免不了有要在禦前行走的可能,這要是稍有個行差踏錯或是被主子挑出不滿的,恐怕便看不見明日升起的太陽了。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試圖捕捉到裡麵一丁點細微的聲響,好讓自己提前有一些心理準備,進去的時候好避諱著些。
那些沒了轍的小太監們一個個都後悔得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心裡想著若是早知道今日會是這樣,昨天就應該想方設法找王公公告個假,或是找個人換班頂替了自己去,眼下算是一切都晚了,今天晚上算是怎麼也躲不過這場“浩劫”了。
然而真正毀得連腸子都青了的人是王德祿,沈淩淵將聖旨扔給他時的眸色他到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膽戰心驚,他萬萬沒想到,這沒教好的徒弟居然能給他惹出來這麼大的麻煩。
後悔之中的王德祿這會子算是忘了自己剛剛是怎麼在書房裡得罪溫映寒的了,他再度抹了把臉,心道他這條老命能不能保得住,可真就靠皇後娘娘的反應了。
隻是皇後娘娘那性子……
王德祿心裡徹底沒了底。方才在廊間隱約瞥見皇後娘娘的背影,還聽見她說什麼要走要回德坤宮之類的話,若是皇上不允,皇後娘娘再跟皇上起了爭執……
王德祿心裡現在隻剩下了兩個字。
完了。
幾乎是所有人都要以為屋中要生氣的人是沈淩淵了。可實際上溫映寒才是那個被人“欺負”得氣不打一處來的。
方才說話時明明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的工夫又不講理了呢?
溫映寒原本是後背輕抵在雕花鏤刻的花梨木門上,那人垂眸望著她,寬大的手掌驀地揉在了她的額發上,趁著她神色微怔,修長的手指緩緩沿著她的側臉下移,最終輕捏了她的下頜。
兩人在靜默無聲之間越來越近,溫映寒甚至可以從他那雙深黑色的眼睛中看見自己的身影。
微涼的手指碰觸在白皙的皮膚上,無比清晰地將他手掌間的溫度傳遞進她認知的最深處。
身體仿佛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手腳緊繃得不聽使喚,她無法移動,更無法做出阻止能阻止他靠近的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點一點朝自己靠過來,連下頜都掌控在那人的手中。
她驀地輕闔了雙眼,仿佛隻要看不見,就可以忽略自己心臟猛烈地跳動。然而下一刻,她預想中覆壓感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出現,黑暗之中,帶連著剛剛下頜上的觸感也跟著一同消失了。
若不是周圍那淡淡的清冽猶在,溫映寒幾乎要以為沈淩淵已經走了,可就當她打算睜開眼睛去確認對方存在的那一瞬間,沈淩淵忽然稍一用力,驀地將毫無防備的她帶進了懷裡。
溫映寒驚慌地睜開雙眼,視線所及是他那玄黑色的金龍紋袍。
這好像是溫映寒第一次被人從身前這樣抱著。周身是那人身上熟悉的清冽,身前是對方堅實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