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汗流浹背,立成一排,滿身正氣地同方灼囑托道:“同學,我們兄弟就麻煩你照顧了。他雖然偶爾會瞎講究,但人其實挺好說話的。如果他犯了什麼錯誤,你該打打,該罵罵,不要顧及,他皮特彆厚實。實在出不了氣,找我,老父親們願意代勞!”
嚴烈恨在傷了一條腿,被這群狗子白占便宜,隻能在方灼身後橫眉怒目地瞪視他們。
方灼給他們買了三瓶水,幾個好兄弟揮著手道:“不用!不用計較我們!天色不早了,時間寶貴,我們先把東西給你們搬過去!”
?
嚴烈租的房子就在東大門對麵的小區,距離校門不足兩百米。
為了兄弟的幸福,幾個男生發揮出了畢生的潛力,扛著重物,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將東西全部搬進了出租屋。
見幾人衣服的後背已經被汗水徹底打濕,方灼請他們留下喝杯奶茶。幾人連聲拒絕,逃難似地衝了出去。
此時已經是傍晚,天邊僅剩一層灰蒙蒙的光。
嚴烈點了外賣,跟方灼一起收拾箱子裡的衣服。
他租的是間七十多平米的套間,兩室兩衛一廳。
上一任房主應該不用廚房,連灶台上的塑料包裝都沒有開封。
嚴烈拄著拐杖走過去,一手按在大理石板上,討好道:“我以後給你做飯吃。”
方灼沒察覺出他的意圖,正在給物品分類,隨口說了句:“食堂的也挺好吃的。”
“你是渣女嗎?”嚴烈譴責道,“整天想著不回家吃飯。”
方灼:“……”
嚴烈又走進廁所觀察了下,出來彙報說:“這個廁所沒有乾濕分離,我看下,熱水器是連廚房的,可能水量不夠,不適合洗澡。”
方灼停下動作,抬起頭道:“你心血來潮租的房子,連配置都沒了解過嗎?”
嚴烈坦誠道:“是的,時間太短選不到好的,不然我就選隻有一個臥室的房子。”
嚴烈的狼子野心簡直要按捺不住。
他窺覷了下方灼的表情,怕太明顯把人嚇走,又很欲蓋彌彰地補充了句:“另外一間可以做書房,不然功能不齊全。”
正好外賣到了,方灼沒跟他計較,兩人先圍在長桌吃晚飯。
餐廳頭頂的燈光是暖黃色的,光線並不是很充足。
嚴烈眸光明亮,將碗筷擺放到方灼麵前,不住給她夾菜。
“你知道嗎?”嚴烈說,“我小學沒畢業的時候,我爸媽就去b省創業了。和他們住在一起之前,我是跟奶奶住的。奶奶特彆寵我,到我很大了還給我喂飯吃。”
嚴烈吃飯其實挺乖的,除了不能吃辣,彆的都不挑食。奶奶給他喂飯的時候也認認真真,端正坐在小板凳上張著嘴,從來不將飯菜弄得到處都是。
可是嚴父、嚴母看不慣他這種秉性,覺得他是驕縱。男孩子驕縱簡直是種致命的缺點,於是強令他自己吃飯。
嚴烈跟他們賭氣,有時候會故意不吃飯。
可是每次他都等不到父母的妥協,全是自己餓得不行了,主動爬到餐桌邊吃冷掉的飯菜。就此慢慢戒掉了要人喂飯的習慣。
他不常跟父母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更鮮少在吃飯的過程中體會到家庭的溫情。
後來跟方灼在一起,他久違地覺得親近,開始暢想起書裡各種有關於家庭的描述。譬如暖色的燈光、熱騰騰的飯菜、無儘的包容,還有等待他的人。
可是實際來說,他並不能算是方灼的家人。
不能在天亮的第一時間跟她問好,入夜之後就要分道揚鑣。
相處的熱烈無法改變住所的冷清,最長久的交流隻停留在手機的通訊軟件。
方灼在一個他觸不可及的地方,他要時不時確認一下,才能獲得短暫的安心。
方灼靜靜聽他述說。
有些畫麵並不連貫,因為嚴烈的記憶也不非常清楚了,想到一些就隨意說一些。
這樣的氛圍,將他埋在深處很多快要被遺忘的委屈都翻了出來。現在已經不會覺得難過,可還是想要方灼的安慰。
好似方灼的安慰能穿過時空,讓十幾年前的嚴烈也學會釋懷。
方灼問:“那你喜歡玩偶嗎?”
嚴烈奇怪道:“為什麼這麼問?”
方灼沉吟著說:“因為我喜歡。”
她沒有玩偶,跟奶奶一起吃飯的時候總是相顧無聲。
奶奶吃飯很快,收拾好碗筷直接離座,留下方灼,就會對各種東西自言自語。
鄉下的牆上會貼舊報紙用來防潮,方灼曾在上麵撕出各種裂縫,再用米飯糊住。
後來某一天,具體是幾歲她已經記不清了,同村的人送了她一件舊衣服,毛衣正麵縫了個紮辮子的小人。方灼特彆喜歡,一直穿了很多年,莫名覺得有伴了。
初中的時候,方灼從同學那裡聽說了某家餐飲公司的營銷方案,說服務員會給單獨吃飯的人贈送一個大型玩偶。
大家都笑著說太尷尬,方灼卻很有感觸,甚至有點羨慕。那種羨慕她不能跟任何人分享。
方灼說:“不過後來我不喜歡了。”
嚴烈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兩人同時開口:
“因為我接受孤獨了。”
“因為你遇到我了?”
方灼頓了頓,改口道:“對,因為我遇到你了。”
嚴烈臉部的肌肉發緊,神色有些動容。他挪動到方灼旁邊的位置,很溫柔地吻了下去,左手環過她的肩膀,摩挲她的耳朵。
方灼喝了口湯,用力吞咽,幾不可聞道:“滿臉油。”
“所以你可以留下來嗎?”嚴烈貼在她耳邊輕聲說話,開著令人難以拒絕的條件,“飯我可以做,衣服我可以洗,電器壞了我可以修,不會的事情我可以學。你不滿意,我可以努力賺錢請小時工。我隻想你陪著我就好。”
他說得很讓人心動,用他低沉悅耳的嗓音說出口,每一句都帶著誘惑力。
“我可以對你做任何妥協,但我希望我是你身邊的人。”
他的聲音暖洋洋的,方灼耳朵開始發熱,還沒有仔細思考清楚,含糊地“嗯”了一聲。
嚴烈低笑出聲,用力抱了她一會兒,在她臉上親吻,然後鬆開手讓她吃飯。
吃完晚飯,兩人繼續整理行李。
嚴烈這次搬得倉促,還有很多東西要買。餐具、尺寸合適的床單,以及各種。
方灼也回宿舍簡單拿了兩件衣服。
從超市購物回來之後,他們開始將東西裝進櫥櫃,再登記好缺失的東西,第二天再去補足。
嚴烈把每個地方都空出了一半,說那是留給方灼侵占的痕跡,讓她以後把東西搬進來。
“想買房子。”嚴烈越整理越難掩激動,豪情壯誌地說,“我再攢點錢,可以在市中心買一套房子,然後你就跟我結婚?”
方灼抬起頭,聲線沒有起伏地說:“累了早點睡,明天可以清醒一點。”
嚴烈並不介意她的奚落,整晚上都在傻笑。
方灼整理到其中一個箱子的時候,嚴烈連忙抬手按住,緊張地道:“這個你不能看。”
方灼並沒有非要看,將箱子還給他,看著他寶貝地塞進床底下。
等粗略地收拾好,已經接近深夜十一點了。
嚴烈的腳在幾次搬運中不小心碰到了地,開始覺得沒什麼,閒下來才發現有點紅腫發熱。
腎上腺素的分泌讓他對痛覺的感知有點失衡,他沒放在心上,態度依舊狂妄。拿了條毛巾去浴室洗澡,方灼則坐在客廳的沙發裡等待。
忙活了一晚,方灼有點疲憊,半靠著扶手,大腦逐漸迷糊。
可能是嚴烈今天說的話戳中了方灼很久以前的弱點,她當時沒表現出什麼反應,可在半夢半醒的意識裡,出現了些不合理的東西。
比如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缺乏安全感的人都會對房子有一種特彆的渴求。方灼以前奢望過,強烈地想要擁有一個獨屬於自己的東西,可惜了解到房價後徹底放棄了。
那種夢太遙遠,等她工作了才敢做。
年少輕狂的時期,方灼曾美好地計劃過。單單有房子或許不夠,她還貪心地想要擁有家人。
風帶著通透的陽光,從落地窗裡吹進來,緊緊地擁抱住他們。
美好得不真實。
?
嚴烈洗完澡出來,看見方灼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客廳的窗戶還沒關。
他趕緊去關緊玻璃窗,又回房間拿了條毯子,小心披在方灼身上,而後坐在地上,看著她的睡臉。
一片寧靜中,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傳來嗡嗡的噪音。
嚴烈嚇了一跳,一邊觀察方灼的反應,一邊拿過手機查看信息。
是夏嵐發來的微信。
嵐嵐:學弟啊,睡了嗎?實在對不起,如果沒睡的話請回我一下。
君有烈名:1
嵐嵐:我明天回c省了。
君有烈名:好。祝你一路順風。
嵐嵐:離開前我還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嵐嵐:主要是我不問清楚,我很難受。
君有烈名:【害怕】你講。
嵐嵐:我哭起來的樣子真的很難看嗎?
嵐嵐:特麼的,老娘不甘心。那狗男人對我說,我連哭起來的樣子都像條土狗。
嵐嵐:老娘當初也青春靚麗好嗎?他追在我後頭喊小甜甜的時候怎麼沒想過自己是條土狗?
嵐嵐:所以真的很醜嗎?
嚴烈低頭看著方灼的側臉。
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眼角流出點濕潤的淚水。
眉頭緊緊皺著,好像有點難過,又好像很需要人保護。
嚴烈的指腹輕輕從她眼角揩過,觸碰到她眼皮的時候,對方的睫毛顫了顫,呼吸有一瞬間地放沉。
嚴烈定著動作不敢再動。
他想起高三那一年,方灼在大掃除的時候暈了過去,周圍一陣恐慌。他撥開人群,將方灼背到醫務室。
黃昏的光線很柔和,暖意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分明是帶著溫度的。
可是方灼側躺著,不住流眼淚。
嚴烈不知所措,怎麼都擦不儘她臉上的眼淚。而清醒著的方灼,又不需要他的安慰。
怔神的幾個瞬間,嚴烈隱約覺得指尖的液體有種灼心的疼,莫名體會到方灼深藏著的倔強。
嚴烈收回視線,給夏嵐發送回複。
君有烈名:不要在你不喜歡的人麵前流眼淚。
君有烈名:他不會為你傷心。
夏嵐沒有回複了。
嚴烈放下手機,將手按在方灼的手臂上,小心推了推,叫道:“灼灼,親愛的。醒醒。回房間睡好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