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成理停步在門口, 對著那扇因為時間久遠已經有些變色的防盜門,沒有馬上進去,還攔住了從後麵過來的妻子, 示意她稍等一下。
嚴媽媽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襯衫衣領,又撥弄了下用發蠟固定過的頭發,皺著眉頭,渾身發麻道:“搔首弄姿的, 你想乾什麼啊?”
嚴成理臉色一冷, 抿了抿唇道:“進去以後,你可千萬彆這樣說。”
“你有本事進去以後也這麼做, 不正常一天了。”嚴媽媽給他麵子, 還是壓住了嗓音問,“我說你有必要嗎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來見家長呢。你當初見我爸也沒這麼緊張啊。”
嚴成理被她連嗆幾聲都找不出反駁的話,隻能急道:“你彆胡說!這都什麼跟什麼!”
嚴媽媽衝他嘁了一聲, 用手肘將他推開, 直接按下門鈴。
門鈴沒響。
他們這扇門估計太過久遠,門鈴早就沒電了。
嚴媽媽於是抬手敲門,怕人聽不見,拍得用力了點, 喊道:“小葉啊!我們來了!”
這次裡麵很快傳來回應:“來啦來啦!請稍等一下!”
隨後就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嚴成理立馬挺直腰背,乾咳一聲,擺出了巡查公司時慣有的氣勢。
他確實是有些緊張的。
準確來說,雖然認識了一段時間,他卻沒有跟葉雲程當麵交流過。
最好的接觸機會是高三時的家長會, 可惜當時他因為工作原因沒能按照參加, 與葉雲程恰好錯過了。
之後在家長群中通過翻查聊天記錄,對葉雲程的生活有了一定的了解。
再之後就是疫情期間幾人的遊戲聯盟……不得不說遊戲真的很能拉近當代人士的生活距離, 尤其是當對方脾氣好的時候。
他現在已經通過妻子的社交,打聽出葉雲程的生活作息跟興趣愛好。這讓他對葉雲程的態度變得十分複雜,連他自己都理不清楚。
嚴成理心裡還在犯嘀咕,門從裡麵被推了開來。他還沒看清對方,下意識地揚起一個練習過許多次的笑容。隻是從葉雲程臉上一瞬閃過的驚恐可以看出,他的表現並不自然。
於是嚴成理趕緊將表情收了回去。
葉雲程熱情招呼道:“兩位快進來,今天天熱。”
房間裡開了空調,冷氣吹得人心情舒適,是前年夏天方灼要求裝的。
a市實在太熱,三伏天裡光靠風扇降溫很容易中暑。空調裝好後,房東還主動跟他們分擔了一半的費用,所以並沒有花多少錢。
葉雲程把室內拖鞋在門口擺正,示意他們自便。
房間裡的物品增加了不少,但是審美並沒有得到提高。為了省錢,葉雲程添置的家具大多風格迥異。
嚴成理轉頭看了一圈,實在說不出恭維的話,太昧良心、太虛偽。猶猶豫豫半天,終於想起那句萬能的形容詞,眼睛一亮,誇獎道:“這裝修風格看起來很活潑!”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走到沙發上坐下。
“沒怎麼裝修,雜物太多了不好清理,請彆見怪。”葉雲程把切好的果盤端過來,放在玻璃茶幾上。
嚴媽媽抬手接了下,說:“小葉快坐呀,彆忙著招待了,跟我們還客氣什麼?聊一會兒我們直接去學校,你彆把衣服弄臟了。”
今天是方灼跟嚴烈領畢業證的日子,葉雲程穿得稍微正式了一點。
他去大商場裡買了件合身的襯衫,褲子也特意熨燙過,連頭發都去理發店修整了下,看著就是個文質彬彬,淳樸溫柔的人。
葉雲程閒不住,又要去廚房沏茶。嚴媽媽跟他客氣了兩句,無奈攔不住他。
等人走開,嚴媽媽轉過身朝廚房窺覷兩眼,確認對方在燒水,抬手衝著嚴成理的大腿就是一拳。
力道是不重的,可嚴成理正在發呆,被她這突然的襲擊嚇了一跳,差點從沙發上彈起來。瞪著眼睛低斥道:“你乾什麼!”
嚴媽媽毫不想讓:“我還想問你乾什麼呢!從剛才進來起就一言不發,你啞巴啦?板著一張臉,你是對誰有意見?這麼好的日子,笑一笑能要了你的命啊?”
“我沒有!”嚴成理緊張地瞥了眼廚房,叫屈道,“我進門的時候我笑了!”
“我覺得你看起來有,所以小葉也會覺得有!”嚴媽媽一通數落道,“來人家家裡做客,你擺出這種態度,小葉心裡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你看不上方灼?你不尊重彆人,小葉還不一定看得上你兒子呢!”
“他還看不上我兒子?”嚴成理出離憤怒道,“他都快把我兒子搶走了!我要是哪天不在了,我都擔心嚴烈那小子會迫不及待地把姓給改了!”
嚴媽媽被他氣笑了,又伸手擰了他一把,想說這事兒他就該自己好好反省。耳邊聽見葉雲程回來的腳步聲,硬生生將話憋了回去,調整好坐姿,笑臉迎向麵前的人。
嚴媽媽拍拍邊上的空位,說:“小葉啊,你快坐,我們渴了會自己安排。”
葉雲程將杯子端到桌上,招架不住嚴媽媽的關切,順勢在她邊上坐下。
二手沙發有點擠,三人並排坐下之後,手臂幾乎要挨到一起。
饒是葉雲程,也觸及了社交的盲區。借著拿遙控器的借口,把位置換到了嚴成理那一邊,然後打開電視。
嚴成理偏頭看他,欲言又止。那種複雜的表情,將葉雲程看得迷惑不已。
他都想主動搭話了,嚴成理又彆開視線,最後隻從桌上端過陶瓷杯,悶頭喝了起來。
嚴媽媽暗暗翻了個白眼,出麵打圓場說:“彆見外,他這人就是這樣,怕生。出門前他就特彆緊張,連車都找錯了。”
葉雲程禮節性地笑道:“為什麼會緊張?”
嚴成理是做大生意的,在他麵前擺個綠色的股市圖說會緊張葉雲程是信的。來見他有什麼好緊張的。
嚴媽媽頓了頓,小心問道:“他們還沒告訴你啊?”
葉雲程不解道:“誰?”
“沒什麼沒什麼。”嚴媽媽也趕緊端過桌上的茶杯,岔開話題道,“我喝喝小葉泡的茶――哎喲,聞起來真香。”
葉雲程靦腆道:“我不太會品鑒茶,也不怎麼喝。這是一個合作的廠商給我送的,我照他教的方法泡。你喜歡的話,我這裡還有兩包。”
嚴媽媽朗聲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啊。你看我們家老嚴也特彆喜歡!”
嚴成理盯著淺褐色的茶水,呼氣吹了一口,覺得這茶其實一般般。
隨白霧飄散出來的香氣中,他品出了點苦澀的味道。
水溫太燙了,他喝第一口時沒注意,舌頭上已經被燎了個大泡,跟他那天喝咖啡的情景一樣。
等想起要放下,口腔內壁都是火辣辣地疼,過了一個星期才好。
那天嚴烈難得帶著禮物回家,在他正高興的時候,忽然道:“爸、媽,我想結婚了。”
他買了兩束花回來。
一束是康乃馨中間混著太陽花。
還有一束是滿天星包裹著香檳玫瑰。
分彆送給了他跟他妻子。
他媽媽本來在低頭嗅玫瑰的清香,聞言臉上的笑容凝滯了下,跟他一起用錯愕的眼神望向嚴烈。
嚴媽媽反應快一點,笑了笑說:“早是早了點,不過你決定好了的話,那也行。”然後抱著花去找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