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翎不明白喬嘉桐為什麼建議她跑十一道,不過,學長總不會害她,所以她選擇相信。
蔣贇同樣不明白章翎為什麼要跑十一道,但他知道十一道是和十二道交接棒,就衝這個,哪怕十二道是天塹,他也要跑。
想象著章翎向他跑來的那個瞬間,把接力棒交到他手上,喊一句:蔣贇,加油!
還沒跑呢,蔣贇就覺得渾身充滿力量。
最近頓頓有肉吃,還加了一頓午點,喝上了牛奶,蔣贇送水時都覺得更有力氣了。他對自己說,一定要好好跑,拚命跑!爬樓梯這種事,誰能比得過他?
隻是,小少年剛燃起雄心壯誌,一盆冷水就兜頭而下,把他澆得是透心涼——因為,又一波單元測驗如期而至。
錢塘下雨了,連著下了好幾天,學生們在教室裡刷刷寫卷子,雨水在窗外嘩嘩伴著奏。
蔣贇越考越心焦。
考完物理後,他整個人趴在了桌上,靈魂已然升天。
考試前幾天蔣贇都沒去打工,專心在家複習。李照香每天給他燒晚飯,都納悶了,問:“崽,這個考試很要緊嗎?”
蔣贇說:“很要緊,你彆吵我。”
他想不通,都這麼花工夫了,為什麼很多大題他還是做不出來?
學習這種事,除非是天才,大多數人還是要靠勤學苦練才能脫穎而出。
蔣贇腦子不笨,也不厭學,四年級開始才在普通小學正常上學,靠著自己摸索的學習方法,在六年級時已經能完全跟上進度,順利升入初中。
初中三年,他更像是開了掛,老師講的全都能聽懂,作業做完還嫌不夠,自己拿著賣廢品的錢去買課外題集,一本本如饑似渴地刷題。
學習對他來說一點都不枯燥,更不辛苦,還有比坐在窗明幾淨的教室裡上課更幸福的事嗎?
他原本以為自己在五中也能遊刃有餘,隻是他忘記了,現在身邊同學的水平和過去可不一樣,師資力量更是比十六中高出不知幾個level。
蔣贇每天打工累到半死,隻能用有限的時間做作業,白天再強打精神聽課,一個半月下來,差距自然被拉開。
發物理卷子的那天,章翎看了蔣贇一眼,沒再理他。
他的物理又一次不及格,蔣贇很委屈,這份卷子特彆難,不知道是誰出的題。他明明把課本和作業本上的知識點都順過了,可是後麵的幾道大題,他還是做得兩眼冒金星。
鄧芳沒有放過他,又一次把他提到辦公室受審。
她已經沒有發火的力氣,手指敲敲桌麵上蔣贇的試卷,問:“你給我解釋解釋,你是不是故意的?我真要懷疑你是故意考砸的了,就是為了氣死我。彆人也有做不出的,但思路沒有一個像你這麼清奇,你要麼是個天才,要麼就是弱智!我平時講的東西,你都當飯吃掉了嗎?!”
講著講著,鄧芳還是發起火來了,甚至開始人身攻擊。
她的物理教學水平在五中都是拔尖的,就是脾氣不太好,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幾乎不走溫情路線,對著男生想罵就罵。
現在的小孩都是家裡的寶,老師連批評都要斟字酌句,就怕家長來投訴。可鄧芳麵前是蔣贇啊,這熊玩意兒不忌憚叫家長,正好,鄧芳也不用再忌憚。
蔣贇垂著腦袋挨訓,不敢吱聲。
“不懂就來問!讓你問問題你會死啊?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參加晚自習?蔣贇!啊?蔣大爺!”
鄧芳近乎歇斯底裡,“請你來參加晚自習是要害你嗎?你這麼尊貴的呀?人家都要花錢去外麵找家教,兩三個小時砸幾百補課。我們學校晚自習,每天任課老師輪流督堂,都是教齡十幾、二十年的骨乾教師,勞心勞力給你們講題答疑,深更半夜才回家!為了什麼?就為了看你考出這滿江紅啊!”
鄧芳真的是要氣死了,學生課外的那些事兒,她並不怎麼在乎,這個活動那個活動,她都放手讓他們自己去弄。唯獨學習這一塊,她嘴巴上說蔣贇不上進她就懶得管,可真看到他的成績,她還是要犯心絞痛。
晚自習和補課的確不能強製,要不然蔣贇去教育局告狀,一告一個準。他不自願,鄧芳不敢強逼,但她知道,像蔣贇這樣的孩子,如果再跟不上大部隊,隻會越落越遠,不會有人砸錢給他補課的。
蔣贇一直沒說話。
“你聾啦?還是啞巴啦?和你說半天你聽沒聽到啊?”鄧芳砰砰拍桌子,“蔣贇,我告訴你,下個月期中考是最後期限,如果你期中考試還是全班倒數前三,你就自己提前收拾鋪蓋吧!我絕對不會再來管你!晚自習不參加拉倒!”
辦公室裡靜悄悄,大家都在聽鄧芳罵人。這一次,潘老師、馬老師等人沒敢過來助威,就怕再一助威,鄧芳會被120送走急救。
蔣贇想了半天也不知該回答什麼,隻能“哦”了一聲。
“哦?哦什麼哦?!哦你個頭啊!”鄧芳把他的卷子拍在他胸上,“走走走走走,彆在我跟前晃,我看到你就心煩!”
蔣贇被罵得狗血淋頭,腳步發飄地回到教室,可是,等待他的並不是同桌友善的安慰,而是一張冷臉。
章翎也在生氣。
蔣贇心裡虛得要死,翻開英語課本,眼睛看著書上一個個單詞,它們認識他,他好像都不認識它們了。
下午的課結束,蔣贇收拾書包準備走人。
“你讓讓,我要走了。”他說了一聲,章翎沒動,蔣贇隻能碰碰她的手臂,輕聲喊,“章翎。”
章翎轉頭看他,又看看窗外的雨,問:“你的傘呢?”
蔣贇說:“我沒帶傘。”
“為什麼?”
這幾天,蔣贇都是濕淋淋地進教室,一套校服差不多到中午才被他捂乾,章翎想不明白,真的有人困難到家裡連把傘都沒有嗎?
蔣贇說:“我跑步回去,很快就到了,帶傘麻煩。”
章翎像看一個外星人似的看著他:“那你可以穿雨衣啊。”
“穿雨衣更麻煩了。”蔣贇說,“我把外套罩頭上的,淋不著。”
他又從書包裡掏出一隻老大的塑料袋給她看,“書包用袋子套住,也淋不著。”
章翎問:“你為什麼不坐公交車?”
蔣贇開始不耐煩:“你怎麼管這麼寬啊?快讓開,我要走了。”
章翎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把椅子往前一推,手往教室門一指:“行,你走。”
蔣贇:“……”
周圍很多同學抬起頭看著他們,按照蔣贇以往的脾氣,他應該會發飆,至少要對章翎嗆聲,薛曉蓉都為章翎捏一把汗了。
可是這一次,蔣贇既沒發飆,也沒嗆聲,隻是把書包掛在肩上,瞄了章翎幾眼後,灰頭土臉地滾出了教室。
章翎坐回座位上,無視周圍人探究的目光,繼續低頭做作業。
晚自習結束後,章翎坐公交車回家。
沒有好友與她同路,每天都是一個人走,車到第四醫院站,章知誠已經撐著傘等在站台。
濕漉漉的雨天讓人心情不好,章知誠接過女兒的書包,發現她悶悶不樂,問:“怎麼了?考得不好啊?”
“沒有。”章翎抬頭看著他,“爸爸,蔣贇物理又不及格。”
“這樣啊……”章知誠和章翎一人一把傘,一起往天橋走。
章翎說:“卷子是挺難的,全班平均分七十四,但不及格的也就兩個,另外那個男生理科特彆弱,不過文科很強,鄧老師也沒揪著他不放。可蔣贇……哪科都不行,你說他將來會學文吧,我看也不像,曆史課時我還看到他在偷偷寫化學作業呢。”
章知誠問:“他是沒聽懂嗎?”
章翎說:“我也不知道,我說你哪裡不懂就問我,我會給你講,他也不問,說自己都聽懂了。聽懂什麼了呀!就一個速度和加速度的題,給了些反應時間啊、速度啊這些條件,最後求刹車距離。就稍微設了點陷阱,他就做不出來了!”
淅瀝的雨水從傘麵滑落,章翎的腳一不小心踩進一個水坑,汙水濺出,弄臟了她的鞋麵,搞得她心情更加糟糕,忍不住抱怨:“哎呀,真倒黴,煩死了!”
章知誠的語調依舊不緊不慢:“彆這麼暴躁,誰沒踩過水坑啊?回家洗一下就行了,這都是小事。一會兒爸爸給你買杯奶茶,你藏書包裡,回房間再喝,彆告訴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