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贇推著自行車走進院子,於暉正在洗車。
看著那四濺的水花,蔣贇都顧不上腳疼了,一把把自行車抬起來,就怕車子被弄臟。
“呦,哪來的車?”於暉關了水,走過來嘖嘖感歎,“這車不錯啊,不會是你偷來的吧?”
蔣贇生氣:“滾!我同學爸爸借給我騎的。”
於暉看過Logo,驚訝:“你同學爸爸這麼大方?這車起碼大幾千,上萬都有可能。”
蔣贇嚇了一跳:“這麼貴?”
“對啊,你彆停院子裡,停屋裡去。”於暉指指房子,“丟了我可不管啊,你自己看著點。”
蔣贇不敢馬虎,把自行車搬進屋,想著第二天還得再買把鎖,車子要是丟了,把他賣了都賠不起。
洗完澡,蔣贇聽著奶奶的呼嚕聲,在台燈下奮筆疾書。
作業真的很多,他估計得做到半夜,有些題還做不出,愁人。
好不容易搞定作業,蔣贇從抽屜裡掏出一隻小盒子,打開蓋子,看著裡頭幾張百元大鈔和一堆散錢,歎了口氣。
打工的大頭都給了奶奶,李照香是真葛朗台,把錢給她蔣贇很放心,奶奶絕對不會亂花。
盒子裡的七百多塊錢是他的全部“積蓄”,存了四個多月,都是血汗錢。
下午看病是章翎掛號繳費,蔣贇不知道她付了多少錢,但又拍片又配藥,怎麼的都要幾百吧?
蔣贇覺得這錢必須要還給楊醫生,要不然他心裡過不去。
最終,他抽了三百塊放進書包,打算第二天拿給章翎。
蔣贇爬到上鋪睡覺,頭一次沒有感覺到餓,摸摸肚子,今晚真的吃得好飽。
他摩挲著長頸鹿,又一次想到章翎的家。
小時候,他也曾經幻想過,如果他有一個家,有爸爸和媽媽,會是什麼樣。
現在,幻想有了實質答案,章翎的爸爸媽媽,就是他想象中完美父母的模樣。
不需要住彆墅豪宅,不需要有用之不儘的財富,不需要男帥女靚,在金秋西苑16棟3單元402室,蔣贇頭一次感受到家庭的溫暖。
一個溫柔的老師爸爸,一個乾練的醫生媽媽,一個品學兼優的高中生女兒,每個人都很忙碌,卻相親相愛,彼此依賴。
少年在黑暗中緩慢地眨動眼睛,心裡好羨慕章翎,能在這樣的家庭長大。這是蔣贇曾經渴望至極的一種生活,卻也是他無法觸碰的一種生活,和他的主觀意識無關。
就算再努力,都沒用。
——
翌日清晨,蔣贇騎著自行車去上學,把車停到五中的自行車棚。
棚子裡停著無數自行車,還有教職員工的電瓶車,蔣贇放眼看去,章翎爸爸的自行車依舊是最酷的一輛。
他走出車棚,沒注意到在車棚另一邊,姚俊軒陰鬱的視線。
蔣贇進到教室,章翎已經到了,起身衝他打招呼:“早上好。”
蔣贇繞過她坐到位子上:“早上好。”
章翎看看他的腳,問:“你腳好點了沒?”
“好很多了。”
蔣贇低頭整理書包,掏出三百塊錢遞給章翎:“這是昨天去醫院的錢,你拿回去還給你媽媽,幫我和她說聲謝謝。”
章翎一愣:“我媽媽不是說了嘛,不要你掏錢。”
“你拿著。”蔣贇堅持,“這錢不能讓她掏。”
章翎不敢拿:“我拿回去,我媽媽會罵我的。”
蔣贇失笑:“為什麼?你是她女兒,我又不是她兒子,她沒義務給我掏錢。”
章翎:“可是……”
“彆可是了,你拿著。”蔣贇把錢塞到她筆袋裡,“放心吧,我沒窮到這份上。”
章翎沒再和他爭,把錢從筆袋裡拿出來,放進錢包,說:“我回去看看發/票,我都忘了一共花了多少錢,要有多的,我明天還你。”
蔣贇:“嗯,要是不夠,你和我說。”
“好。”章翎想了想,小聲說,“蔣贇,你這段時間反正也不能打工,不如晚上參加晚自習吧?”
蔣贇沒說話,章翎瞅著他:“不然你回去也是做作業啊,留在學校不也一樣嘛,還能聽聽老師講題。”
“我……一會兒去問問鄧老師。”蔣贇說,“這個月反正馬上過完了,我想……從下個月一號開始。”
章翎歎氣:“你以為是上班啊?還要算自然月的?”
對於晚自習,蔣贇自己也覺得勢在必行,他基礎本就比彆人弱,在學習上花的時間再比彆人少,成績隻會越來越差。
可他不像彆的同學那樣沒有後顧之憂,隻要管著上學就行。奶奶老了,而他長大了,三年高中四年大學,還有整整七年時間,他不可能隻花錢不賺錢。
章翎爸爸說他會顧此失彼,最後得不償失,蔣贇也害怕會這樣。
可是生活的壓力如此巨大,房租、菜價年年在上漲,奶奶身體也不好,蔣贇有時候會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恨不得一夜之間長大十歲,能有足夠的力量抵禦重壓。
哪像現在的他,連個身份證都沒有,去打工,還是個童工。
——
周四上午的體育課,進行完耐力訓練後,體育老師讓大家自由活動,女生們有的打羽毛球,有的打乒乓球,三三兩兩地散開玩耍。
章翎和三個小夥伴找了塊羽毛球場地,李婧和薛曉蓉先打,章翎和孫妙嵐坐在邊上等。
兩個女孩聊起了天。
孫妙嵐八卦兮兮地問:“章翎,你和蔣贇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和蔣贇?什麼情況?”章翎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不是有人說什麼了?哎呀,你彆聽她們瞎說,我和蔣贇什麼事都沒有,就是同桌。”
“前天登山回來,他靠你肩膀睡覺呢,你都沒推開他。”孫妙嵐說,“大家都看到了,說你倆在談戀愛。”
“噗!哈哈哈哈哈……”章翎笑死了,解釋,“我推他了,沒推動,他暈車很厲害,我就沒忍心叫醒他,怕他吐。”
孫妙嵐小聲說:“我也覺得你不可能和他談,就他那樣,你怎麼可能看得上?”
章翎笑笑:“蔣贇……其實沒你們想得那麼不好,他人還行,就是開學那會兒蕭亮說的那些事,把大家給嚇著了,先入為主吧。如果你們和蔣贇熟了,就會知道,他這個人滿真誠的。”
孫妙嵐有點受不了:“我一點兒也不想和他熟,他看起來很凶的樣子,講話還粗魯。”
章翎抱著膝蓋,慢悠悠地說:“他是老說臟話,可能是和他的生活環境有關係,我也說過他,他現在在我麵前不怎麼說了,有時候講話還挺逗。”
孫妙嵐猶豫了一下,開口:“章翎,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吧。”
章翎轉頭看她:“為什麼?”
“我、我聽說……”孫妙嵐吞吞吐吐,“蔣贇家裡沒大人的,從小混黑/社會長大,抽煙喝酒打架偷東西什麼都會,成績又很差,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考上的五中。你、你和他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許清怡她們都在笑你,說你是垃圾堆裡找男朋友。”
章翎看著她的好朋友,笑容漸漸消失,向來溫和的眼神此時變得冷淡,她知道,自己在生氣。
不僅僅是因為被傳緋聞,還因為那些人說蔣贇是垃圾。
章翎對蔣贇也曾有過偏見,不過現在真的沒有了,他們私底下相處過幾次,她能感覺出蔣贇並不壞,就是很衝動,很倔強,還很敏感。
章翎還看到了爸爸媽媽對待蔣贇的態度,心裡明白,如果蔣贇真的是個無藥可救的不良少年,爸爸媽媽是不會允許她和他做朋友的。
她嚴肅地對孫妙嵐說:“行吧,我不會再要求你也去了解蔣贇,但是我要怎麼和他相處,我自己心裡有數。如果你覺得我和他做朋友是一件不好的事,那,你也可以不用理我,我不會怪你。”
孫妙嵐著急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我隻是認為,許清怡她們愛怎麼說是她們的事,以後,不管她們怎麼議論我,你都不用來和我說,我不在乎。”章翎拍拍屁股站起身,“你們打吧,我不打了。”
她離開了羽毛球場地,薛曉蓉跑過來問孫妙嵐:“章翎怎麼了?”
“生氣了。”孫妙嵐很沮喪,“就……蔣贇的事嘛,許清怡她們說的那些,我和章翎說了,讓她和蔣贇彆走這麼近,她就生氣了。”
相比孫妙嵐和李婧,薛曉蓉因為坐在蔣贇前麵,要更了解他一些,歎了口氣,說:“其實,蔣贇真的沒有她們說得那麼壞,他之前對章翎是挺凶的,不過最近好很多了,尤其是國慶放完假以後,他倆現在挺聊得來的。我有時候也會和他聊幾句,你們對他不了解,就彆瞎傳話了。”
體育課下課後,大家回到教室,章翎看到蔣贇正枕在一本攤開的數學作業本上,睡得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