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翎:“……”
蔣贇很無語:“阿太,我才十六歲。”
高阿太從攤兒上拿了一根棒棒糖,非要塞給章翎:“乖寶,給你吃,橙子味兒的,好吃。”
章翎很不好意思,蔣贇說:“你拿著吧,我一會兒趁她不注意,會把錢放她盒子裡。”
高阿太耳背,指著蔣贇對章翎說:“你彆給他吃,乖寶才能吃糖,他不乖,沒得吃。”
章翎忍著笑看向蔣贇,蔣贇不停點頭:“是是是,我最調皮,行了吧?”
兩人離開高阿太的攤位,章翎回頭看,高阿太還笑眯眯地朝她揮著手。
她拆了棒棒糖的包裝紙,把糖咬進嘴裡。
蔣贇說:“高阿太八十多歲了,一直在自家門口擺攤賣文具和玩具,還有自己納的鞋底。她家東西賣得比超市都便宜,很多小孩放學都會來,不過有些小孩很壞,欺負她年紀大了,拿了東西不給錢就跑,還被我抓到過幾回,扒了褲子揍一頓。”
章翎想象出那個畫麵,笑得更加開心。
兩個人東走西逛了好一陣子,蔣贇看著前方,突然停住腳步,問章翎:“你急著回家嗎?”
章翎吮著棒棒糖,搖頭:“不急,怎麼了?”
蔣贇一笑:“那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把章翎帶到袁家村中那塊安裝有健身設施的小空地,在兩個並排著的推腿設施上坐下。
太陽還未西落,連風都帶著暖意,章翎咬著棒棒糖,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這樣懶洋洋地曬太陽,一時感覺十分愜意。
不遠處有一個蹺蹺板,兩個年輕媽媽正帶著各自兩、三歲大的孩子在玩耍,兩個小朋友被媽媽護著,在蹺蹺板兩頭上上下下,笑得很大聲,媽媽們不停地逗孩子:
“好玩嗎?飛起來啦!哦!又掉下去啦!”
“寶寶抓緊了,寶寶真厲害啊,會玩蹺蹺板嘍!”
……
蔣贇一直看著他們,很久都沒說話。
章翎沒問他為何要來這裡,這個地方算空曠,空地上停著幾輛轎車,四麵都是高矮不一的自建房,沒什麼特彆之處。
她安靜地看著蔣贇,在心裡思考著,要怎麼向他開口。
那麼多的疑問,她並不想裝傻。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後,蔣贇先開口,他指著前方一棟朱紅色外牆的三層小樓,說:“那棟房子,是我爸爸造的,原本,那是我家。”
章翎的心都跳快了一下,順著蔣贇的手指望去,那棟小樓陷在周圍四、五層高的樓裡,舊舊的,並不起眼。
蔣贇收回手,兩隻腳無意識地推著健身設施:“我奶奶說,那棟樓造好的時候,是整個袁家村最漂亮的房子,搬家那天,還擺了宴席。房子造好以後我才出生,在那兒住過兩年,十幾年了,裡頭是啥樣子,我都不記得了。”
章翎轉頭看著他,蔣贇的目光又落在那兩對母子身上,說,“我也不記得我爸了,隻能看看照片,他長得挺帥,不過我和他長得不像。還有我媽,我連照片都看不著,我奶奶說她都丟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她就是不給我看。”
蔣贇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看向身邊的女孩:“章翎,我家很不好,你也看到了,就……我沒想到你會來。”
章翎看了他一會兒,棒棒糖在她嘴裡融化,是濃鬱的橙子味兒。
她問:“蔣贇,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我?”
蔣贇並未神色大變,仿佛已經做好思想準備,他垂下眼睛,牽唇一笑:“啊,被你發現了。”
章翎繼續問:“是什麼時候?小學,還是初中?”
蔣贇抬眸,注視著她:“小學,就知道你了。”
章翎追問:“我和你說過話嗎?”
蔣贇笑得更開:“說過。”
章翎好困惑:“什麼時候啊?我不記得了。”
蔣贇擺擺手:“不記得就算了,就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
“那……”章翎又問,“暑假那次,你是故意的?”
這一次,蔣贇不笑了,眼神深深地看著她,輕輕點頭:“嗯。”
“為什麼?”
“我就是想認識一下你,要個Q.Q,交個朋友,沒彆的意思,我那會兒不知道我和你考上了一個高中。”蔣贇背靠椅背,拉直雙臂伸了個懶腰,自嘲地笑了笑,“結果被我搞砸了,我是不是很傻?”
章翎:“……”
這可真是一件大無語事件。
蔣贇是很傻,但章翎不傻,相反,她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很多事情串起來看,邏輯鏈變得越來越清晰。
蔣贇小學時就知道她。
暑假裡,他故意設局,想要借機認識她。
高一開學,他強迫吳炫宇換座位,和她成為了同桌。
他好多次誇她唱歌好聽,說主持是她的特長,卻硬掰是聽蕭亮說的。
他送水到她家,見到她的父母,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連看都不敢看她。
他買了一隻長頸鹿,不便宜,包裝得美美的,就是為了送給她。
他聽到她跑十一道,就主動要求跑十二道,哪怕腳受傷了也要跑。
他說要每晚騎車送她回家,保證護她安全。
她去跑800米,他下看台來給她加油,攙著她走了好久。
他知道她身體不舒服,不希望她去唱歌,衝她發火。
他聽許清怡說領唱已經確定人選,毫不猶豫地舉手,幫她爭取。
他聽說她要給他出演出服的錢,跑來找她對峙,生氣地問她是不是可憐他。
……
蔣贇從來沒對她說過曖昧的話,其實也沒做過出格的事,他倆的相處中,反而是吵鬨更多。
但現在,章翎知道了,爸爸說得沒錯,那個倔強又敏感的男孩子,似乎真的,在偷偷地喜歡她。
甚至不是從高一開始,而是很久以前,久到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都不肯告訴她。
章翎不是第一次被人喜歡,初中時,還有男生向她表白,都被她拒絕了,回家後還心急火燎地把這事兒告訴給爸爸媽媽。
那時候她還是個孩子,哪怕現在,她也隻有十五歲半,知道自己絕不能在這種事上分心,即使是喬嘉桐,在她心裡占的位置也遠遠比不過學業。
可對方是蔣贇……
章翎莫名地有些害怕,她想,如果蔣贇對她表白,她該作何反應?
她是把他當朋友的,從不計較他的家境、長相、性格……他在班裡沒有朋友,她如果拒絕他,他倆以後該怎麼相處?
蔣贇還願不願意繼續接受爸爸媽媽的資助?
還願不願意讓爸爸給他上家教課?
還願不願意再騎車送她回家?
他會不會,從此以後,再也不理她?
章翎沒有回答蔣贇的問題,蔣贇也不再說話,暑假裡的碰瓷事件真相大白,他不知道章翎心裡是怎麼想的,於他本人而言,這事兒算是徹底翻了篇,心裡一陣輕快。
他們在空地上坐了半個多小時,兩位年輕媽媽帶著孩子回家了,章翎的棒棒糖早已吃完,蔣贇吃下去的藥也開始生效,他打了個哈欠,說:“我又困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章翎忙說:“不用,我自己坐車回去就好了,走回去也行,就一站路。”
“我送你。”蔣贇的語氣不容拒絕,章翎沒辦法,隻能跟著他起身往回走。
路過一條小巷,前頭來了一輛轎車,後頭又來一輛電瓶車,眼看著路要被堵住,蔣贇拉了一把章翎的手臂,將她的後背貼到牆上,自己側身護住了她。
兩人瞬間離得很近,近到章翎都能感受到蔣贇淺淺的呼吸。
冬天乾燥,男孩子從不護膚,臉上有點蛻皮,章翎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嘴唇上細細的小絨毛,還有下巴上星星點點的青春痘。
比起開學時,他們已經有了細微的身高差,七、八公分左右,章翎倏一抬眸,就撞進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咖啡色的瞳仁,清透明亮,窄窄的雙眼皮,還有又長又翹的睫毛。
一下一下地眨動著,像是在撩撥她的心。
章翎手心都出了一層汗,等車子開過後,輕輕一掙,掙開了蔣贇握著她手臂的手。
蔣贇有所察覺,快速地說:“對不起。”
“沒事,我衣服有沒有被牆蹭臟?”章翎忍住劇烈的心跳,回身給他看後背,順便遮掩住自己逐漸發燙的臉頰。
蔣贇幫她撣了撣後背:“還好,稍微有點灰,現在沒了。”
他們回到於暉家的院子,蔣贇取了自行車,章翎坐上後支架,男孩送女孩回家。
半路上,章翎想了半天,拉拉蔣贇的後衣擺,說:“你上次問過我一個問題,我現在回答你,我……不是可憐你。”
蔣贇:“……”
章翎斟酌著語句,說得很慢:“蔣贇,我其實很佩服你,如果我是你,不會有你這麼厲害。你可能不知道,我爸爸上高中的時候,家裡也很困難,他那時候也沒有爸爸媽媽,但他沒你厲害,他高中裡從來沒打過工,一直就是拚命學習。”
蔣贇:“……”
“我爸和我媽,其實是上大學後才談的戀愛。”章翎決定出賣她親愛的父母,“高中裡,他倆的確看對眼了,但誰都沒說破,約好了一起考大學。他倆成績都很好,後來我爸考上錢塘大學,我媽考上錢塘醫學院,他倆才走到一起。”
章翎越說越有信心,“我和他倆一樣,高中裡不會考慮彆的,隻想好好學習。”
她拍拍蔣贇的背,“下個月就期末考了,你能考進全班前三十名嗎?”
蔣贇說:“……我試試。”
“我覺得你能行。”章翎微笑,“再加把勁兒,我相信你。”
蔣贇沒再說什麼,把章翎送回家後,就騎車回去了。
章翎覺得這一下午過得真是驚心動魄,她把意思表達出來了,不知道蔣贇聽沒聽懂。
章翎隻希望蔣贇把心事都藏在心裡,就像她把心事藏在心裡一樣,隻要不說出來,怎樣都沒關係。
爸爸在她上初中時就告訴過她,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和學業並不衝突。有人喜歡她,說明她很優秀,所以,絕不能踐踏對方的感情,要說,謝謝你喜歡我,但我現在隻想以學業為重。
章翎記得,當時她吃著冰淇淋,笑嘻嘻地問:“那要是向我表白的人,剛巧是我喜歡的人,怎麼辦?”
章知誠驚訝地問:“你有喜歡的人了?”
章翎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問問,如果那個人,我也喜歡他,我怎麼回答呀?”
章知誠說:“那不就是我和你媽媽麼?還能怎麼回答?一起努力學習,考個好大學,長大了要還是互相喜歡,就結婚生小孩唄。小寶貝,你以為你是怎麼來的呀?”
那時候,章翎被爸爸逗得哈哈大笑,可現在,她覺得這事兒一點也不好笑。
她一直以為自己喜歡喬嘉桐。
可在這天下午,她驚恐地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居然,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上了蔣贇。,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