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當我逝去後,會不會有人會感到悲傷呢。’
葉廉偶爾會思考起這個問題。
或許有人會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可笑,畢竟葉廉可是個實力強大的大妖怪,比人類的壽命長上很多很多。
但是,妖怪也是會死的。
隻要捏碎了心臟,任何生物都會死去,葉廉從來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永遠不會死。
但是比起死亡,他更在意的,是他的身體如果如同粒子一樣隨風飄散,那麼最終殘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又剩下了什麼呢。
靈魂消亡,身體不複存在,世界上任何一樣東西都無法帶走,仔細想想,真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
當他死去後,會不會有人掛念著他,替他感到悲傷呢。
葉廉很想知道這件事。
當他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視野中出現的是一片廣闊的大海,湛藍的海麵上波光粼粼,折射著漂亮的光澤。
葉廉浮在半空中,身體呈半透明狀,整個人輕飄飄的,似乎感覺不到重力的存在,偶爾海風吹過,他都下意識的感覺自己會被這陣強風給卷跑。
他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隻能在一定範圍轉動著視線。
他的目光落在下方,那是一個充滿著石碑、鮮花、綠草的園子,園內設計的乾淨漂亮,頗有種春暖花開,陽光正好的感覺。
一排一排西裝革履的男人們胸口彆著白色的鮮花,圍繞在其中一個石碑附近,垂著頭,臉上滿是沉重和嚴肅。
而最顯眼的幾個人就佇立在石碑的正對麵,臉上的表情也較其他人而言更加複雜。
葉廉微微一怔。
因為他注意到,這幾個人竟然長著太宰治、中原中也、中島敦、芥川龍之介以及森鷗外一模一樣的臉。
這一熟悉的小團體裡麵,唯獨沒有他的存在,而石碑上刻著的眼熟的漢字,也令他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太宰治他們參加的是一個屬於黑手黨的葬禮。
是屬於葉廉自己的葬禮。
——原來……他已經死了啊。
迷迷糊糊中,葉廉得出了如此的結論。
對於死亡這件事,葉廉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感想,反倒是生出幾分好奇,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好奇妙……之類的想法。
而他更加在意的,是太宰治幾人對他死亡後的態度。
葬禮舉行的很隆重,所有黑手黨下屬都將手中潔白的花朵扔進那口空蕩蕩的棺材中,集體默哀了三分鐘後,便將空間留給了上層幾人。
人數的銳減讓葉廉可以清晰的看見太宰治他們每個人細微的動作。
譬如說中島敦,眼角浮現一片紅色,還在不時用袖口擦拭著眼睛,譬如說芥川龍之介,這孩子的表情是以前從未展露出的茫然和無措,似乎還沒有接受葉廉死亡的事實。
森鷗外平靜的麵容令人一如以往的想象不出來他此刻
的心情,而中原中也的身體在輕輕顫抖著,神情慍怒,牙關緊咬,額頭不時爆出的青筋證明他在爆發的邊緣,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停留。
隻有太宰治,這個他最牽掛的孩子,用一雙毫無波瀾的鳶眸凝視著冰冷的墓碑,抬起修長的手指輕柔的撫摸著,唇瓣無聲的做出了幾個口型。
葉廉沒有看清,他反複辨認了幾遍,發現,太宰治極有可能在說‘等著我’這三個字。
僅僅是存在這一種可能性,就讓葉廉眉頭緊鎖,心底浮現幾分不安起來。
不過似乎,他的擔憂暫時是多餘的,接下來的太宰治過著一如既往安分的生活,不如說……是太過安靜了。
連中原中也也會去酒吧通宵到天亮,喝的伶仃大醉在回來,而太宰治隻是麻木的坐在葉廉曾經的房間裡,身體隨意的靠在椅子上,用那雙黑暗的眸子,盯著虛空發著呆。
他不再開始工作,也不再用略顯輕浮的口吻說話,即使有人跟他搭話,也像是一副沒有聽到的模樣。
葉廉看著他,隻覺得無比的心疼。
這使他不再像個人類,反而像是失去了情感失去了心的木偶般,隻是機械的生存著。
他的不對勁也引發了組織內的議論,隨著議論聲逐漸變大,中島敦率先朝太宰治伸出手,決定帶離太宰治走出葉廉離去的悲哀。
他是個很好的孩子,隻可惜,溫順的做法沒辦法到達太宰治被封閉了的心中,無論他做什麼,太宰治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這樣的狀態一天一天持續下去,最終就連中原中也也被這個樣子的太宰治激起了怒火。
那一日,中原中也拎著太宰治的領子,猛地將拳頭揮在太宰治的臉上,而太宰治沒有任何抗拒的承受著痛苦,隻是用冷漠的眼睛凝視著這一切。
“你這幅樣子,他看到會怎麼想!”
如同一隻暴怒的野獸,中原中也的眼睛布滿了血絲,用儘全力的揍著太宰治,企圖將這個混蛋揍醒。
“他一定會感到很失望!你就是個混蛋太宰治!!連他死了也不讓他安心!”
儘管兩個人的肉搏戰看的葉廉十分痛苦,但葉廉卻不得不承認,中原中也說的正是他所想的。+;;;.
他說出了事實。
或許是‘死’這一詞刺激到了太宰治,太宰治的眼底倏地劃過一道亮光,並趁著中原中也一時不察,猛地抬起了拳頭。
兩
人沒有依靠異能打在了一團,但純粹的力量依舊將對方揍的鼻青臉腫,要不是聞聲趕來的中島敦強行拉開兩個字,說不定會戰鬥到力竭為止。
這之後,太宰治竟然變了。
身上纏上雪白的繃帶,臉頰也裹著厚厚的紗布,但太宰治的表情中卻帶上了曾經的笑容。
他細細的整理著桌麵上亂糟糟的文件,將需要他簽字的文件全部處理妥善,隨後又跑到屬於自己的部門,像平常一樣做起了巡視。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覺得太宰先生總算是從悲慟中振作了過來。
但葉廉卻隱隱察覺到,那大概更像是暴風雨的前夕,在那平靜的麵容下,隱藏著的卻是癲狂和黑暗。
果然,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太宰治立於屋頂的陽台邊緣上,下方就是無法測量的深淵,抬眼就是月華如水。
烏黑發色的男人唇角噙著笑容,注視著這一切。
比起以往那疏離冷淡的笑容,此刻,他的笑容更像是快要解脫了的,仿佛隨風就會飄散的舒暢感。
“……終於到來了啊。”
他從唇邊溢出這呢喃的歎息,儘管沒有任何人在場,卻還是自言自語的說著。
“一直都在期盼著這個瞬間,真期待,真的非常期待啊。”
他展開雙臂,感受著迎麵吹拂的清風,唇角的弧度越加擴散。
“選擇在今天跟你一起殉情,你會不會感受到我的心呢,你應該在等著我吧,等待著我來陪你吧……”
“很抱歉,讓你久等了呢。”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葉廉的眼眸倏地睜大。
今天,是距離那場葬禮整整一年的紀念日,所有人都去他的墓碑前祭奠,而太宰治卻在這裡籌劃著一場浪漫的殉情。
“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刻,真的很漫長啊。”
他嘴角含笑的注視著遠方,腳步下一秒就要往前挪去,僅僅一瞬間,死神的鐮刀就能輕易的收割他的靈魂,與這個世界分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