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藏深穀·番外(1 / 2)

無花不明白, 為什麼會是這種情況。

他維持著附耳貼在洛飛羽唇邊的姿勢, 很久很久, 都沒有動。

他沒再聽到任何遺言,洛飛羽最後想說什麼,他也再沒機會知道。

懷中的身體已涼透了, 這不是一個活人該有的溫度,萬展秋……不,洛飛羽, 居然又一次猝不及防死在了他麵前。

無花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但他又出乎意料的冷靜,既沒有發呆,也沒有流淚, 他一言不發抱著眼中已經失去神采的萬展秋, 以一種異常高效的速度在腦中尋找著這一切的根源所在。

然後他鎖定了一個人。

江玉郎。

江玉郎偷襲洛飛羽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洛飛羽武功高強內力深厚, 根本沒有受傷。無花當時也是這麼認為的。

但如今想來,那麼近的距離, 除了江玉郎,誰也不知那當胸一掌究竟打中了沒。

萬展秋看上去毫發無損,可那種場合下, 就算遭了暗算, 他也不會露怯分毫。

……所以後來他和燕南天對決時,他引以為傲的南風吐月,才會沒能擋住燕南天的劍,以至於遭了皮肉罪?

無花冷冷扯了扯嘴角, 手攥成了拳又放開,他無波盯著懷中的洛飛羽,慢慢將手掌覆上去,闔上那雙黯淡的眼。

他覺得現在這種心情十分陌生,並非悲拗,也非怨恨,亦非解脫,隻是胸膛裡麵空蕩蕩的,整個人像沉入了滅頂的深流中,再也聽不見水麵之上的一切,寂寥,冰冷,一片死寂。

水母陰姬打上門的時候,他的記憶就恢複得差不多了。

他隻是很好奇,洛飛羽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死了的人能以另外一種麵貌身份複生。

他是親眼見到洛飛羽死在他麵前的,就算那時可能來不及確認呼吸脈搏、可能洛飛羽沒有真死,但他轉眼就成了與七秀傳人有著完全不同人生的萬展秋,這也實在太匪夷所思。

萬展秋是惡人們看著長大的,這十幾年朝夕相處總不可能有人頂替;而萬展秋還在惡人穀裡學醫的時候,“秀姑娘”就已在神水宮拈花惹草了。

這也正是起初他想不通,並認為他們應是兩個人的緣由。

但他們實在太像,無論長相還是習慣,還有那如出一轍的障眼易容術……

所以陰姬在為秀秀討回公道時,無花沒有還手,而是借機試探了洛飛羽。

洛飛羽帶他出狂沙那天,喂了他許多靈丹妙藥,它們的味道無花終生難忘。而當萬展秋麵對被陰姬打傷的他,毫不防備拿出一模一樣的東西來的那一刻,無花便知自己的想法八.九不離十。

至於後來這人還在他麵前明目張膽用信鴿和萬春流傳信,就更不必說。

這天底下,把信筒背在背上的信鴿,恐怕隻此一家。

當初他以為自己快要死了,曾在心底隱隱希冀,若能在夢中給他一個儘興的機會……

他還以為,上天聽到了這不切實際的念頭。

於是洛飛羽成了萬展秋,他成了戒色。

惡人穀中的日子,真是如夢一般。

他也從未曾想過,自己會有不去考慮武林、天下、野心,隻單純的烹茶下棋、吟詩弄畫的一天。

他本可以一直這麼騙下去,直到他徹底厭倦這種生活、拋棄戒色的身份順理成章繼續做無花為止。

人呐,果然不能太得意忘形。

洛飛羽最後究竟想對他說什麼?他將惡人穀交托給自己了嗎?

是出於對幾位長輩的顧念?還是放不下這剛剛平定下來的勢力?還是……要為他當初毀了自己二十年心血的事賠罪?

這方勢力,如今確已在江湖舉足輕重,若要問鼎中原也有一搏之力。

他難道以為自己會接受彆人施舍的權勢?無花冷嘲似的笑了起來。

無花很有自知之明,惡人穀現在的這份安定,並不是他能帶來的。惡人穀不能沒有萬展秋,所以萬展秋已死這件事,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

他抱起了洛飛羽的屍體,打算將這一切處理乾淨。

然而他一站起來,卻抱了個空。

無花眉頭微皺,他腳邊的屍體發生了驚人的變化,那眉目溫婉的萬花不見了,化作一座插著劍的歎息風碑。

“……”

無花沉默盯著那座墳包,良久,忽然笑了起來。

一聲,兩聲,緊接著是接連不斷的壓抑的大笑,帶著某種令人心悸的可怕寒意。

這算什麼?連具屍體也不能留下來?

洛飛羽……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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