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瓷一邊從荷包裡拿出梨膏糖吃, 一邊回頭看了眼身後大門緊閉的院子:“我們就這麼回去嗎?”
不給那個小公子送梨膏糖吃了啊?
那他好慘哦。
小姐做的梨膏糖好好吃,又甜又香。
孟晚陶腳步不停,不答反問:“那個臭臉的門神盯著我們了麼?”
小瓷頓了一下, 才明白小姐說的門神是誰。
“沒有,”她搖頭:“我們走了沒一會兒,他就把門關上了。”
孟晚陶點點頭。
“怎麼了?”小瓷不明所以。
“沒事, ”孟晚陶拉著她轉了個彎:“走這邊。”
小瓷看了一眼, 不解道:“這不是回家的路啊?”
“不回家。”孟晚陶沒多作解釋。
小瓷也沒想太多,以為小姐又要去找什麼好吃的,便開心地跟在小姐身後,甚至還默默地想,既然不給那個小公子送梨膏糖了, 她是不是就可以多吃幾塊了?
走了沒一會兒, 小瓷就覺出不對勁了:“小姐,這是……這是隔壁莊子的地界了罷?”
上次因為收錯了花生, 賠了好些東西呢, 那家的下人那麼凶,她們要是再在他們莊子上做什麼,肯定還會訛她們的。
“嗯, ”孟晚陶爬上一個小山包, 微微喘著氣道:“我知道。”
小瓷好不費力追上來,正要問, 知道怎麼還來,抬頭就看到了剛剛把她們拒之門外的院子。
“咦?”
“噓!”
孟晚陶從旁邊的樹林子裡穿過去, 對小瓷道:“動作小點,我們從後麵繞過去。”
之前為了躲劉媽媽他們,小瓷對這種事非常熟悉, 明白小姐的打算後,她主動走到前麵:“小姐跟著我,我知道怎麼走更隱蔽。”
孟晚陶便跟在小瓷身後,繞來繞去,沒一會兒就繞到了院子的後麵。
“沒人發現罷?”孟晚陶看了看麵前的高牆,又左右看看,小聲道。
小瓷一臉得意,小小聲道:“不會有人發現的,我可擅長躲藏了呢!”
打從她們靠近那片林子,就被幾十雙眼睛盯上了,聽到主仆倆的對話,幾十雙眼睛的主人齊齊緘默。
李渠更是滿頭黑線。
他看了眼打從聽到孟三小姐沒走繞了一大圈又繞回來後,麵上冷意就消散大半的主子,心裡輕輕鬆了一口氣。
還好又回來了,要不然……
“小姐……你、你慢一點呀……”
“你小聲點,彆把人招來!”
“哎呀哎呀,小姐你可千萬要扒緊呀……”
後窗傳來主仆二人的小聲嘀咕,李渠沉思片刻,抬頭想問主子要不要去看看,就見主子收了麵前的地圖放進了案子下的抽屜裡,而後淡淡掃了他一眼:“你出去罷。”
李渠:“……”
他看了眼後窗,而後行了個禮,一句話沒說,轉身出了書房。
爬上來的時候有小瓷幫忙,但牆裡麵可就沒有人幫忙了,孟晚陶並不敢跳,隻好扒著牆頭,用事先準備的石子砸窗子。
她架在牆頭,兩手都要用力才能保證不掉下去,所以騰出一隻手來扔石子,並不太好使力。
第一下,石子沒挨著窗子邊就掉下去了。
第二下砸下麵牆上了。
第三下才終於砸到了窗子。
孟晚陶心裡一喜,就按著這個力道繼續砸。
啪。
啪……
啪!
聽著這個聲音,再配著主仆二人的小聲嘀咕,宮玨眼前自動浮現一個畫麵——孟晚陶艱難地扒著牆,砸他窗戶。
他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連一向冷漠的眸光都溫柔不少。
孟晚陶連著砸了好幾個石子了,響動也挺大,但屋裡卻一直沒動靜,她不禁皺起了眉,不會是不在家罷?
算了,把手裡剩下的兩顆砸完,再不出來,那就是沒在家,她就隻能再找機會過來了。
這麼想著,她就牟足了勁,打算砸個再響一點的,她抬手狠狠朝著窗子砸了過去,恰恰好窗子在這個時候,從裡麵打開,那石子,正正好砸在了宮玨胸膛。
宮玨:“……”
孟晚陶:“——!”
孟晚陶一臉欣喜,但還注意著這邊莊子的下人,壓低了嗓音:“你在家啊?”
宮玨看了眼胸前的石子印,剛剛他竟然沒躲過這個石子,若不是石子而是暗器,這會兒豈不是……
“這個這個給你!”孟晚陶快撐不住了,不住往下滑,很快就隻剩了半顆腦袋在牆頭上:“我做的梨膏糖,我要沒力氣了,你接著啊,我扔給你!”
話落,她就使勁把手裡的糖扔了過去。
糖剛脫了手,她便和體力耗儘的小瓷一起摔到了地上。
摔下來時,心裡想的還是,糖可千萬彆摔地上都摔碎了,卻根本不知道,她一鬆手,往下滑時,宮玨就已經從窗子裡翻身而出,在糖落地時穩穩接在了手裡。
兩邊幾乎同時落地。
聽著牆那邊哎呦哎呦的聲音,宮玨翻身上牆。
孟晚陶正揉著磕了一下的腿,突然感覺到頭頂有個陰影,抬頭就看到宮玨坐在牆頭上,正蹙眉看著她。
她愣了片刻,忙拉著小瓷起來。
兩人爬牆時就已經在下麵鋪了好些乾草,牆頭也不是特彆高,並沒有摔到實處。
孟晚陶衝他笑笑,指了指他手裡的梨膏糖:“沒摔著罷?”
第一次見麵時,宮玨就覺得孟晚陶有點傻,自己都摔了,還問糖摔沒摔到。
他從牆頭跳下來,直接落到了她麵前。
兩人正好麵對著麵。
孟晚陶:“……”
她隻覺得鼻尖一股清淺的冷木香,然後就因為太過親近的距離有些眩暈,整個人直接往後倒。
小瓷正在拍自己身上的土,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去扶孟晚陶了,但她瞪大了眼,撲過去補救……
孟晚陶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是不是剛剛摔下來時摔到了哪裡,要不然為什麼會這麼暈,完了完了,要丟人了,等下倒地她一定要抱著腦袋,這裡的醫療技術那麼落後,可不能再摔到頭了。
可,還沒等她有動作,就覺得腰間一緊,然後她就撞進一個堅硬的胸膛。
那股冷木香更濃烈了,甚至她都聽到了他的心跳聲。
孟晚陶:“……”
孟晚陶:“——!”
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情形,她下意識就要推開宮玨,手剛抬起,撲過來要保護她的小瓷被腳下雜亂的枯草絆住腳,直接一頭撞在了她後腰,把她又往宮玨懷裡撞了撞。
宮玨:“……”
孟晚陶:“………………”
隱匿在暗處盯著這邊情況的所有人:“!!!”
孟晚陶鼻子都撞酸了,她也顧不上這個,忙手腳並用推開宮玨,就趕緊後退,後退的時候,還跟正揉著自己腦袋哎呦哎呦的小瓷撞到了一起,主仆二人再次一起摔到了地上。
宮玨正猶豫要不要拉一把,就見孟晚陶像是被火燒了一樣,迅速站起來,拉著丫鬟就往回走,邊走邊衝他道:“你嘗嘗看那糖吃不吃得慣,我還有事,先、先走了。”
話落,人已經快跑進了林子。
宮玨眉心微微動了動。
快要進林子時,孟晚陶這才轉身,見他還站在原地。
今兒天氣也不是特彆好,沒有太陽,他站在牆根處,眉目間帶著幾分複雜神色,衣袂飄飄,形單影隻的樣子,滿是孤寂,孟晚陶想了想,剛剛到底是意外,她反應如此過激,怕是讓他也不好意思了,便衝他笑了笑:“你先吃著,回頭我做了彆的吃食,再給你送。”
說著,衝他擺了擺手:“快回去罷,彆被他們發現了。”
看著孟晚陶和小瓷的身影消失在樹林裡,宮玨這才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梨膏糖。
片刻後他再次抬頭看向孟晚陶消失的方向,眉心微微動了動。
剛剛那一下他是故意試探她的。
她的反應確實很奇怪,若真要使美人計,不應該推開他才對。
偏偏,她推開他了。
不僅推開他,還像是受了莫大驚嚇一般。
想到這裡,他眉心微微攏起。
到底是有彆的目的,還是欲擒故縱?
孟晚陶拉著小瓷,一口氣跑出了樹林,才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大口大口喘氣。
小瓷慣常跑來跑去,身體素質比孟晚陶強不少,雖然也有些喘氣不暢,但很輕微,她一邊幫瞧著像是要喘不上氣的孟晚陶順氣,一邊奇怪地問:“小姐,我們為什麼要跑啊?”還跑那麼快,像做賊一樣。
孟晚陶被問得有點心虛。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跑,就是從沒跟男孩子那麼近距離的接觸過,一時有點手足無措,還很害羞,隻能先跑為上,但被小瓷這麼問,她還是找了個借口:“我們已經在那邊待了好一會兒,萬一被他家壞心的護衛發現,那個小公子不就又要吃苦頭了麼?”
小瓷不疑有他,附和著點頭:“小姐說得對。”
歇了一會兒,孟晚陶徹底緩了過來,便起身拍了拍衣擺:“走罷,回去就可以準備晚飯了,給你們燉雪梨盅。”
小瓷遞了一顆梨膏糖給孟晚陶,重重點頭:“太好了!”
孟晚陶接過梨膏糖,甜香在唇齒間漫開,喝了涼風不大舒服的喉嚨緩解不少,她心情也跟著變好,見小瓷這般興奮,便把剛剛的事當做意外拋到了腦後。
白蘿卜原本莊子裡種的就有,回去的路上,孟晚陶帶著小瓷直接拔了兩棵帶回去。
白蘿卜洗淨去皮後,切成手指長的蘿卜斷,挖成空心,把雪梨切成塊放進去,加入適量冰糖,放幾顆枸杞,加七八分滿的水,放鍋上蒸一炷香的時間,香甜滋潤的白玉雪梨盅就蒸好了。
這玩意好做,用材也很簡單,吃多了也不妨事,知道她們三個愛吃甜的,孟晚陶便做了許多,小瓷她們每人吃了三盅才停下勺子。
孟晚陶倒是隻吃了一盅。
看著鍋裡還溫著的幾盅,她不自覺想起隔壁莊子的那個少年。
他那樣子一看就氣血不足,秋日裡,吃點雪梨盅潤潤肺是再好不過的了。不過這東西不好帶,而且下午過去的時候,還發生了那樣的意外,雖說是意外,但猛一想起來,依然感覺怪怪的。
算了。
還是等過些日子再過去好了,衝淡一下今天的難為情。
反正她下午帶的梨膏糖量不少,夠他吃上好些日子的。
正在吃梨膏糖的宮玨,並不知道自己下午時心血來潮的一個試探,害的自己接下來好些日子都沒收到孟晚陶的投喂。
他這會兒正心情很好的一顆接一顆不停地吃下午剛得的糖。
李渠其實很不解。
主子並不愛吃甜的,怎麼對這糖這般喜歡。
難不成真的中了美人計了?
想到下午那個擁抱,李渠抬頭看了眼自家主子。
宮玨剛吃了一顆梨膏糖,雪梨的香甜,和桂花的清香充斥唇齒間,甜香清潤,怪不得那個小丫頭走一路吃一路,嘴巴不帶停的。
聽李渠說,她們今晚吃了白玉雪梨盅,宮玨想了一下,覺得這個東西應該也會很好吃,昨兒她說了給自己送吃的今天就送來了,下午她走的時候也說還會給她送吃的,那……
她明天就會來的罷?
這般想著,宮玨嘴角都揚了起來。
李渠:“……”
李渠:“!!!”
完了完了,主子真的中了那孟三小姐的美人計了!
“主子,”他思量半晌,硬著頭皮道:“那孟三小姐舉止詭異,完全不像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教養,主子還是……”
宮玨含著糖,聲音有些悶:“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
大家閨秀會做飯?會烤魚?會種地?會爬牆?
這話讓李渠頓住,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你的擔心我知道,”宮玨心情很好地道:“下去罷。”
主子還是很理智的,李渠這便放心了。
他一走,宮玨便放下了手裡的折子,從牛紙包裡拿出一塊梨膏糖,對著燭光仔細打量。
像琥珀一樣,微微泛著黃,淡淡的桂花香慢慢溢出,瞧著平平無奇,味道卻很不錯。
宮玨笑了下,而後把糖吃了。
隻不過,他等了足足三天,都沒有等來期待中的白玉雪梨盅。
這日,李渠盯梢後回來彙報一天的情況,又聽到他說,孟晚陶今日做了什麼什麼好吃的,他便耐著性子,又等了一天。
結果,孟晚陶還是沒來。
怎麼回事?
宮玨麵色直接沉了下來。
還不來?
他直接讓人把已經睡著的李渠喊過來:“你是不是有把人又趕回去了?”
李渠睡得正香,被兄弟喊醒,以為發生了大事,急忙來書房,結果聽到主子劈頭蓋臉這句話,整個人都有些懵。
“沒、沒有,”他定了定神,謹慎回道:“孟三小姐那日之後,並不曾再來過莊子。”
宮玨麵色更沉了,他看了李渠一眼,好片刻,才把人轟走。
從書房出來後,李渠茫然的在院子裡站了半晌。
他怎麼也沒想明白剛剛主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末了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在心裡納悶,主子這是……想吃孟三小姐做的吃食了?
可,孟三小姐不來,他也不能把人綁來不是。
要不,他摸去廚房看看能找到點什麼不,免得主子總懷疑他在背後搞鬼,怪滲人的。
這些日子,孟晚陶很少在廚房裡放現成的吃食,哪怕偶爾剩了什麼,也都端去了主屋,沒再留在廚房裡找小東西,不過她會時不時地往窗台放些吃食。
今日孟晚陶炸了些小魚當零嘴,窗台上也放了一條。
沒在廚房找到吃的李渠,盯著窗台的那條還酥著的魚,掙紮了良久,最後一咬牙,把魚包了起來。
等下回去,他把魚皮剝一下,把魚肉給主子送去,應當也是不打緊的罷?
第二天一早,孟晚陶就看到窗台上她昨晚放的那條魚沒了,她笑了一聲:“貪嘴的小野貓又回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