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這一刻賽克斯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會有好下場, 否則比爾·賽克斯怕鬼做什麼?做的壞事太多,他唯一所求的就是彆死在絞刑架上。
卻沒料到最終的結果會是這樣。
——死在陰暗且不見天日的萬人坑裡。
河岸上的龐然大物跳了下來, 它的四肢踏在屍骨上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帶著鬃毛的皮肉仿佛蠟般於軀體上搖搖欲墜。
怪物沒有眼睛, 麵部位置一片烏黑,像是已經徹底融化了。
它似乎是“聽”到了賽克斯的存在,怪物一步一步向前, 卻始終沒有發現他。
比爾·賽克斯險些尿在原地。
眼睜睜看著奇奇怪怪的生物靠近, 但是他實在是不敢動。
跑是跑不過的,附近都是屍骨, 踩上去必定會出動靜,到時候就是等死。不跑……
是了, 它沒有臉。
在危急時刻, 比爾·賽克斯那不怎麼靈光的腦瓜子終於發揮了正確用途,他乾脆往回一躺, 捂住了口鼻。
阻止呼吸、不出動靜,就地裝死。
這極其有效地拖延了怪物尋覓他的時機,龐然的怪物形似一隻公獅子,隻是棕色的毛發所剩無幾,皮肉幾乎全部潰爛, 讓人辨認不出他究竟是什麼物種。它在賽克斯附近圍了一圈, 而後才不急不緩、小心翼翼地鎖定住了賽克斯。
上帝啊!
當那碩大的頭顱靠近時,賽克斯幾乎控製不住自己,險些尖叫出聲。一人一獸距離不過幾十公分, 離得那麼近,比爾·賽克斯終於看清了怪物的臉。
那不是融化了,而是糾結在了一起。
五官、皮毛,還有血肉和骨頭,像是被丟進什麼機器徹底攪爛成碎屑然後均勻地塗回了它的臉上。對上它的麵孔賽克斯隻感覺有種無以名狀的不適襲上心頭,加之怪物長著的“嘴巴”器官仍然殘留著愛爾蘭工人的鮮血和殘肉,腥臭撲麵而來,賽克斯胃部一陣翻湧。
快過去吧,快過去吧,上帝啊,求求你,求求你!
怪物略過了賽克斯。
它惡臭的口涎甩了他一臉,但怪物似乎並沒有發現賽克斯的存在。龐然大物稍稍起身,邁開步子——
賽克斯仿佛劫後餘生般閉上眼睛。
然而下一刻,異變陡生。
攀附在牆壁和屋頂的那種“鳥”,就像是被驚擾的孩童般大哭出聲,尖銳的啼哭讓怪物猛然停下步伐,轉過了頭,不可名狀的麵部再次對上了賽克斯。
“操!!!”
這一次他到底是沒忍住。
完蛋了!
怪物撲了過來。
就在賽克斯一瞬間要過完這輩子所有經曆的前一刻,河岸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黑暗之中他聽到了一道沙啞的口音大喊:“比爾·賽克斯!”
是泰晤士夫人!
“救命啊!!”
賽克斯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嘶聲喊道:“夫人!!!我在河中央!!”
一道極其明亮的信號彈在黑暗的環境中炸裂開來,伯莎帶著十幾個穿戴紅圍巾的男孩手持槍械,當她看清乾涸的河道中央駐留的怪物時當場下令:“開槍!!”
賽克斯也顧不得臟了,他立刻翻身往死人堆裡一紮。
此時此刻伯莎就非常慶幸她來到了十九世紀末期而非更早,否則麵對這種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怪物,連反抗的武器都不趁手。
機()槍掃射在不見天日的地下水道中發出震耳欲聾的噪聲,驚得那些“鳥”不住飛起,直至匍匐在地麵的怪物巋然倒地,福爾摩斯才走了過來:“情況如何?”
“不如何。”
伯莎沒好氣道:“等一會你要是上了愛爾蘭人的黑名單,我不負責給你擦屁股。”
——一路上趕過來,她早就看到了兩名愛爾蘭工人的殘肢。
她就這麼轉身喊人的功夫,就惹出來這麼大()麻煩。伯莎實在是對歇洛克·福爾摩斯提不起好態度來,然而青年偵探卻一點也不在乎。
福爾摩斯見怪物一死,一甩大衣就邁開了長腿,然而還沒邁出步子,伯莎眼疾手快扯住了他的後衣領。
青年被拽了趔趄:“怎麼?”
伯莎麵無表情:“你們誰都彆下去。”
在場的所有人當中,隻有伯莎親眼見過懷特牧師曾經的身體狀態,而河道中死亡的怪物和懷特牧師的狀態幾乎一模一樣——還想下去?!開什麼玩笑。
“丟個繩子,把賽克斯拉上來。”她開口。
雖然尚且搞不明白具體是什麼,但伯莎覺得,活人最好彆和這些邪門的東西沾染關聯。
劫後餘生的比爾·賽克斯看上去摔了個不輕,滿臉血汙、一身臭水。他嘴裡止不住罵人,卻已經站不住了。他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具體發生了什麼:“夫、夫人?”
伯莎揉了揉額角。
“把他送去看醫生,”跟過來的小會計內德見伯莎臉色不好,主動吩咐道,“讓賽克斯好好靜養。”
說完伯莎轉向乾涸的河道中央。
信號彈已經燃燒殆儘,但泰晤士的男孩兒們帶了火把,依舊點亮了漆黑的地下水道,看著那近乎殉葬坑的累累屍骨,伯莎頓覺心情複雜:“恐怕這還是我和邁克羅夫特的責任。”
福爾摩斯猛然轉身。
“怎、怎麼說,夫人?”小會計訝然。
“鏟除真理學會後,地下的‘養殖場’自然無人管理,”伯莎解釋,“於是有些動物餓死,有些動物跑了出來,這些跑出來的在這半年間不知道禍害了多少人。”
“這些‘鳥’的叫聲形似孩童哭聲,”福爾摩斯插嘴:“大概和捕獵的怪物產生了共生關係,‘鳥’負責吸引人過來,怪物負責捕獵,而後這些‘鳥’再挑揀怪物吃剩的食物。倒是符合自然界的生物規律。”
說完他側了側頭,冷淡地看向伯莎:“但大可不必以此愧疚,泰晤士夫人,若放任真理學會不管,死的人會更多。”
伯莎歎息一聲。
“我知道你想把屍體抓回去研究,謝利,”伯莎說,“但我奉勸你不要。”
“……”
福爾摩斯沒有回答,他隻是用銳利的眼眸看了伯莎一眼,而後便了解了她的想法:“你害怕星之彩(The Color of Stars)的影響會擴散到我身上。”
“星之彩?”
“來自群星的色彩(Colors out of Space),”福爾摩斯重複了一遍懷特牧師曾經說過的話,“這是你轉述給我的。”
伯莎微微挑眉,雖則不知道福爾摩斯如何概括出來的稱呼,但確實挺接近於懷特牧師的形容。
“是的,”她承認道,“這怪物——不管是什麼生物,它的身體已經變成了這幅模樣,和懷特牧師極其近似。懷特牧師可是直麵了你口中的‘星之彩’,那麼這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