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奚老師, 還沒好嗎？我們——”
大師傅們推門進來，看到眼前這一幕, 腳欲抬又止，在遲疑兩三秒後，又默默退了出去，把門關上。
夏悟之：……
奚曦：……
幾秒後，夏悟之拿起筷子，麵不改色的夾起一塊鴨肉，說：“小奚啊，我覺得你這次做的這份神仙鴨子，風味上確實跟上次不同。明明放了一部分中藥藥材，卻完全沒有損害這份烹飪本來的味道, 而是將二者巧妙結合了。是因為你覺得現在的老年人都注重養生, 這種藥膳烹飪對他們更有吸引力, 所以才想出的這個改良配方嗎？”
門外。
在外麵地位身份顯赫的大師傅們，這會兒堪比扒牆根的小偷, 紛紛貼著門，想要得知裡麵發生的種種情形。
他們邊聽，邊低聲議論。
“能聽清嗎？”
“聽不清, 門隔音太好。”
“所以什麼情況？他怎麼進去的？”
“沒注意。剛才我們一直在大廳坐著, 難道，他是趁我們不注意就跑到廚房去了？”
“可是他跑去廚房乾什麼？他不是說, 那些菜把他搞得胃口全無嗎。”
“對啊, 而且, 剛才我的位置正對樓梯，他要從上麵下來，我肯定能看到啊。”
“那是怎麼做到的？難道老夏這段時間趁我們不注意, 偷學了特工技巧？”
一位腦子相對靈光的大師傅開口：“特工你個頭啊，你們都在想什麼。這老夏，能在這種時候出現在廚房裡，必然是早就在廚房裡了！”
“什麼意思？”
“你的意思是，剛才我們進廚房前，他就在廚房了？”
“他不是說沒胃口，要回房間休息嗎。怎麼又跑到廚房去了？”
“笨啊！你想想老夏對美食是什麼態度啊，小奚水平那麼高，他剛吃了自己覺得不好吃的東西沒吃飽，肯定要跑來吃自己覺得好吃的東西飽腹啊。”
“可是——剛才老夏不是對小奚那菜特彆不滿意嗎。”
其他大師傅們給了這位大師傅一個“孺子不可教”的眼神，乾脆把他從討論中踢了出去，排除他之後，繼續討論。
“啊，難怪剛才小霍說，之前那份沒動筷的神仙鴨子，看起來少了一大塊。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剛才躲在廚房裡的老夏偷吃的吧。”
“沒錯。”
“你說這老夏也真是，至於嗎。要我說，他的病到現在這種程度，絕大多數都是他這種性格造成的。”
“是啊。覺得好吃就承認就誇獎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想吃就直接吃唄，還借口說回房間休息，偷偷溜到廚房來偷吃，這可真是——”
“是什麼？”
廚房門被打開，夏悟之眼睛大大像銅鈴，射出火焰般的憤怒：“你們一個兩個，好歹都是廚藝界有頭有臉的人，偷趴在彆人廚房門口，是要乾什麼，偷師學藝嗎？”
“還有，我來廚房，隻是想點評一下小輩——點評一下小奚做的菜，什麼偷吃不偷吃的，你們有這想象力，怎麼不去為如今的國產編劇界做一份貢獻？”
說到這兒，夏悟之低聲嘀咕：“剛才點評的聲音這麼大，這群家夥竟然都沒聽見，早知道我就用喊的了……”
大師傅們：“什麼？”
“沒什麼！”
夏悟之懶得跟他們繼續廢話，扭頭繼續道：“小奚，告訴他們，我剛才是在點評你做的菜嗎。”
奚曦點頭：“確實是。”
夏悟之聲如洪鐘：“怎麼樣？聽見沒有！”
剛才那個腦子不太靈光的大師傅冒出來，問：“那你是怎麼點評的啊？我能聽聽嗎。”
話剛說出口，就被霍卿冬拽住了。
這大師傅聽完夏悟之的話，腦子是這樣：老夏不是生病了嗎，哪兒來的點評彆人的能力。
這一拽，他才清醒了，意識到：這種時候哪能這麼刺激他，萬一他真點評不出來，不是更完蛋？
可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他完全收不回來。
況且，夏悟之一聽，立刻往廚房內走去，指著奚曦新做出來的神仙鴨子，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評價。
說完那些還不算，夏悟之還盛出來一碗酸梅湯。
“這酸梅湯，實話實說，可以算得上我這一生嘗過的最好喝的酸梅湯。這麼說吧，這湯，是我看小奚親手做的，製作方法，說實話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就是這種給人營造出平平無奇感覺的樣子，才最厲害——大家都是廚師，我就不賣關子了。大家都知道，這種熬煮飲品，最重要的是配方，是各種材料的配比，山楂、烏梅過多容易酸，陳皮、甘草多了容易有異味——可小奚在熬煮的時候，山楂、烏梅都是隨手一抓，乃至冰糖都是，熬出來的飲品卻是剛剛好的程度，酸甜適口，多種材料彼此掩蓋又彼此迎合，說一句大師水準，毫不為過。”
腦子不大靈光的大師傅喃喃：“沒想到，老夏還真能點評出來。”
除他以外的其他大師傅們，都麵麵相覷，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不靈光的大師傅回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呆頭鵝們開會的畫麵。
他不解，低聲問霍卿冬：“他們怎麼了？老夏點評的時候他們又不是沒見過，至於露出這麼誇張的表情嗎？”
霍卿冬的眼睛此時牢牢地放在夏悟之身上，目不斜視，低聲說：“你先彆說話，以你的智商，我現在解釋了你也聽不懂。”
不靈光的大師傅：？？？
他皺起眉，問另一位大師傅：“哎，你們都乾什麼，怎麼都這種表情？”
大師傅一把按在他臉上，不耐煩：“你話怎麼這麼多，閉嘴。”
不靈光的大師傅：？？？
接連碰壁，這位大師傅又把目光轉到另一位大師傅身上。
不等他開口，這位大師傅已經提前走位——他實在不想聽這家夥繼續絮叨了。
“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你先閉嘴，聽我說。老夏的點評水準，我們的確都見識過。但你沒有注意到，自從他開始生病之後，就沒有過這種精彩的點評了嗎？像這種鞭辟入裡的精準評價，我們上一次見，至少是在三年前，難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你還在這一直問，問你個頭啊！”
大師傅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
這一聲“哦”太過清晰，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夏悟之扭頭：“你哦什麼？”
大師傅：“老夏，恭喜你，你病好了啊！”
其他大師傅：？？？
霍卿冬：？？？
現在把他扔出去是不是晚了？
霍卿冬和大師傅們擔心的，是夏悟之這種病不能受刺激。
已經開始好轉後，應該讓夏悟之慢慢接受並習慣原來的他，這樣一來，病情反複的概率會大大減小。反之，刺激一下，夏悟之的病可能又會回到原來。所以，他們才覺得應該把這個腦子不靈光的家夥扔出去。
而另一邊，夏悟之愣住了。
他垂眸，看著白瓷碗裡紅澄澄的酸梅湯——
酸甜適口，各味食材交疊，口味層次分明。
每一種層次，都縈繞在他舌尖，久久不散。
這種清晰、明了的感覺，他已經有多久沒經曆過了？
一年、兩年？
甚至三年、五年？
可是剛才品評酸梅湯的時候——不，更早，吃那份神仙鴨子的時候，他已經能精準地做出關於味道的評價。
夏悟之捏著白瓷碗的手顫抖起來。
他的病……好像就在這須臾之間，好轉了。
在一眾人心思各異時，奚曦在一旁，恍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她的藥膳，似乎，在夏悟之這裡，起作用了。
剛才，奚曦做那份神仙鴨子的時候，隻是單純想給大師傅們來點不一樣的口味，順便修煉一下這個技能的熟練度，完全忘了這個技能本身可以發揮出來的效果。
直到剛才夏悟之這一連串的反應，以及那位腦子不靈光大師傅的反複“提醒”，奚曦才反應過來——
她真是大腦秀逗了！
有藥膳技能加持，還用得著這種不一定管用的奇招嗎！
直接給夏老先生上這技能不就是了！
“小奚。”
奚曦抬頭，夏悟之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夏老。”
“你……”
“我……？”
夏悟之深吸一口氣，說：“我還是剛才那個問題，你有什麼遺憾嗎？隻要我能幫上忙，隻要你開口，我絕對幫你。”
大師傅們：？
霍卿冬：？
為什麼故事發展是這種走向？
夏悟之當然不知道這是藥膳的功勞。
但大約是得了心理疾病的人心思敏感，夏悟之想：
今天，我吃了頂級美味的神仙鴨子，又碰到了個廚藝超凡脫俗的水靈姑娘——好巧不巧，這姑娘還是我死對頭已經接觸了的人。這之後，我的病一下子好了。說不定，這是天意。天要讓我再跟老黃那老家夥比一比，看誰能笑到最後。
既然如此，奚曦姑娘就是上天派來拯救他的人，他怎麼能不感激？
奚曦想了一陣：“有……倒是有，隻是，我覺得這件事似乎不太好做。”
“你說就是。”
奚曦：“之前，我一時心血來潮，在青山那邊承包了半座山，原本想著做餐館和甜品店食材來源的供應地。結果……我又一時心血來潮，搞了個采摘業務。因為前段時間一直在忙餐館和甜品店的事，耽擱到現在，就已經冬天了。”
夏悟之沉吟片刻：“你是想讓那邊的采摘項目發展起來？”
“嗯。”
夏悟之：“好，我知道了，給我一周時間。”
“一周？”
這麼短？
夏悟之露出大佛一樣的笑：“怎麼，看不起我這個老人家？”
奚曦趕忙擺手：“沒有沒有沒有，那怎麼可能呢。”
.
冬天到了，隨之而來的是，冬瓜成熟了。
想到這個，奚曦腦袋裡，瞬間冒出了冬瓜茶的做法。
——說是冒出來，也不是很貼切。
之前她從董小婉那裡領到了美味甜點的指定紅包，到手後，腦中就立刻多了許多種甜點的做法。但這些甜點的烹飪方法，不是時時刻刻縈繞在奚曦腦海中的，隻有當奚曦想到特定的什麼，對應的烹飪技法才會冒出來，有點像是搜索引擎的關鍵字檢索。
這回也一樣，奚曦想到了冬瓜，冬瓜茶的製作方法就冒出來了。
於是，奚曦馬不停蹄地趕去青山那邊。
冬瓜熟了嘛，她去采冬瓜。
還在路上時，她接到了一個電話。
對方自稱是某工程公司的，問她是不是奚曦，又問她什麼時候有時間，他們是一位姓夏的老師請來建設現代化玻璃溫室大棚的。
聽完，奚曦就知道了，這肯定是夏悟之幫她弄的。
奚曦：“你們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可以先對一下。”
“不用，您直接說您什麼時候有時間就行。夏先生給了我們非常豐厚的定金，並且許諾我們，隻要能建成，並且幫您解決了問題，後續款項不成問題。所以，我們後麵半年的時間都給您空出來了，看您什麼時候有空，我們隨時過去。”
“現在我就有時間，你們現在能過來嗎？”
“當然沒問題，半小時我們就能過去。”
奚曦禁不住生出羨慕之情。
這就是傳說中的鈔能力嗎？真爽。
什麼時候她也能變成那種花錢不眨眼的人呢，羨慕QAQ。
奚曦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
奚曦本以為，做工程的，年紀可能都不小了，結果見了才知道，這幾位看起來年紀都不大，而且完全沒有因為年輕就不專業——
這麼短的時間，他們已經趕製出了工程圖，一見麵就開始跟奚曦有條不紊地介紹。
從結構、覆蓋材料，到透光率、美觀性等等，他們說的頭頭是道。
不過，這樣反而過於專業，奚曦沒聽懂，有點兒一知半解。
人家大概也看出來了奚曦的不解，直接拿出了一個跟遊戲似的那種可以360°旋轉的3D場景圖給奚曦看，簡單直觀。
圖上，一座堪比陽光花園的空曠玻璃建築出現在奚曦眼前。
上下左右前後，除了下麵是土地，其他方向全部是玻璃製成的，沒有一麵牆。
陽光透過玻璃打進去，美好的就跟畫裡一樣。
這哪裡像蔬菜種植基地，說是花房都有人相信。
奚曦轉念一想，問：“這……王工，你沒拿錯吧？我這裡要建的是蔬菜大棚，不是玻璃花房。”
王工笑了笑：“沒錯，這就是蔬菜大棚，是現代化玻璃溫室大棚。”
說著，王工還調整了一下手中的PAD，奚曦也不知道他調整了什麼，原本空空蕩蕩的玻璃大棚變成了分塊種植好不同植物的完全版大棚。
這下子奚曦看出來了，這確實是蔬菜大棚，因為裡麵的都是農作物。這邊種的是冬瓜，那邊種的是辣椒——
兩種植物的生長季節不同，王工介紹說，這是分塊調節溫度的大棚，也就是說，一年四季不同時間開花、結果的植物，都可以種在這一個大棚裡麵。
這麼看，這蔬菜大棚，倒是顯得比花房還引人注意了，太陽透過玻璃打進大棚內，照在綠油油的蔬菜、紅彤彤的果實、黃橙橙的花朵上，既有花房的美感，又有樸實生活的清新悠遠。
“大概就是這樣，您對這個方案滿意嗎？如果不滿意，我們再——”
奚曦：“方案是挺滿意的，不過，我想再跟你們討論一下分塊的部分，因為我想儘可能多的栽種植物。”
“當然沒問題。”
.
夏悟之的莊園。
大廳，閃著五彩琉璃光的地板，以及塗核桃油保養的紅木桌子，同時映出一幫三十歲上下年輕人惴惴不安的麵孔。
“師父好多年沒叫我們過來了，怎麼今天把我們叫過來了？”
“是啊，不過年不過節的，而且還一叫就是我們這一大幫子……”
夏悟之緩步從樓上下來，帶著已經多年不見的大師氣質。
從樓梯口走到大廳的這幾步，眼尖的小徒弟已經瞧出來了。師父他老人家，病可能已經好了！
有機靈的，動作飛快地迎上前，嘴甜道：“師父，好久不見了，您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夏悟之點頭。
其他人一看就明白了，師父他老人家雖然隻是點了點頭，可眼神裡的愉悅是藏不住的。於是，他們也十分熱絡地上前跟師父噓寒問暖。
夏悟之冷哼一聲，心說，剛才怎麼不見你們這麼熱絡，有了第一個你們才敢上來，白教你們那麼多東西了！呸！
夏悟之朝那機靈小徒弟招招手：“劉九烈，你過來。”
劉九烈立刻跑過去了，頂著身後一眾師兄弟們嫉妒的目光。
夏悟之：“多年不見，大家的水平好像跟往常都不一樣了，有人進步有人退步。依我看，你是進步的那一批人裡，進步的最厲害的。所以，我有個重任交給你。”
劉九烈激動道：“師父，什麼重任？您說。”
夏悟之：“等過幾天，你，帶著你身邊的朋友，總之要找儘可能多的人，去青山那個新建起來的蔬菜大棚，體驗采摘項目。”
“什麼？”劉九烈呆愣了好幾秒，以為自己聽錯了。
夏悟之豎眉：“什麼什麼？師父的話還需要重複第二遍嗎？”
劉九烈立刻往後縮了脖子：“不是，沒有，我就是找您確認一下……您是讓我過幾天，去青山體驗采摘項目，是嗎？”
夏悟之點點頭。
其他師兄弟們紛紛擠眉弄眼地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