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議本身沒有問題, 一個家族出現危險的時候將子女送到相熟家族中避難是很常見的。提議的人也沒有問題,沈雍正是沈家嫡係的少主,並且日漸成長說話也有份量。
兩家雖然交情不深, 但是考慮到兩家的規模以及背後的利益, 提出這樣的建議也算合情合理。
顧清羽依然覺得違和。女兒雖是摻了水份的, 也是親生的不是揀來的,男女之情他並不無知。沈雍已經是個懂事的年紀了,有沒有彆的想法還真不好說,而白芷顯然對這位沈公子沒那個意思。
這就有點難搞了!
白芷則覺得這個提議來得有點說不清道不明,即使說得明白也不該一口就答應了, 她依舊隻照字麵的意思理解:“我還有病人沒看完,走不開的。”
近一年未見, 沈雍又長高了一點, 白芷微仰著頭看著這個少年, 沈雍表情顯出失望的樣子來:“病人哪裡都有的。”白芷笑笑:“走不開。”沈雍堅持不下去,擠出個笑容來:“我說的話一直有效, 伯父可以再想想。”
顧清羽客氣地點頭微笑:“今天事多, 賢侄自便。”與白芷兩人相攜離開,留下沈雍悵然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此時一個聲音冒了出來:“人家都拿後背對著你了,還看?”
沈雍恢複了麵無表情:“表哥。”
南平侯世子走來與他同看顧清羽父女,忽然笑了:“發現了沒有?顧家老大全家都沒了,彆人什麼事也沒有。”
沈雍道:“你無聊。”
“當日確實是邢誌忠那個屠夫派人動的人,但是他拿到的消息錯了, 他還以為自己劫的是塞外的胡商馬隊, 結果啃了塊硬骨頭牙都硌碎了。”
沈雍終於回過頭看他:“你想說什麼?”
“據說當時蕭夫人急症, 所以顧家三小姐陪著姑母表兄回城了,蕭家所有的人都被調開了, 你說巧不巧?他們什麼忙都沒幫上。當今天下,她的醫術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不覺得醫生與急症的關係有點深嗎?你的菩薩姐姐手上隻怕已經沾了血。”
沈雍扭頭就走,南平侯世子在背後說:“趁早想明白。”沈雍回頭,故意用詫異的語氣說:“這些事情我會不知道?”
南平侯世子追了上來:“我們後天就啟程,老祖宗想你了,你得跟我回去請安。”兩人是姨表兄弟,他說的老祖宗正是兩人共同的外祖父。沈雍道:“知道了。”南平侯世子威脅道:“見了老祖宗,不許提你的菩薩姐姐!”
沈雍有點煩。外祖父是一定要見的,表哥卻真的讓人頭大。南平侯世子一向不待遇江湖女俠,凡在江湖上有名號的女人在他眼裡都不是好女人。
回到住處,沈雍踱起了步子,侍從們眼觀鼻、鼻觀心勸他停下喝茶的話都沒敢說出來。沈雍轉了十幾個圈兒,直到白微來求見。
沈雍終於停下腳步帶點嘲弄的口氣說:“他來做什麼?請吧。”
沈雍對白微不是很待見,兩人交集並不多,白微也就不客套了,坐下之後一拱手:“沈公子,在下是代一個人問句話。”
沈雍心裡一突:“什麼話?”
白微道:“沈公子可是故人?”
沈雍頓了一頓,臉上有了點表情又強壓了下去:“問一句話而已,何必勞煩閣下傳來傳去。誰想知道不如自己來找我呀?”
白微含笑起身:“這句話應該還是要傳的,告辭。”
白微步履匆匆,心裡已是轉開了--沈雍到底是什麼樣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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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忙碌的時候被白芷請去了朱鳥閣說是有一批藥做好了讓他去接收,白微當時就有點奇怪――白芷大多數時候是送藥上門的。白微怕有彆的事情,急忙趕到了朱鳥閣,進了書房便被劈頭問了一句:“這個沈雍是個什麼來曆?”
白微道:“沈家的少主呀。”
白芷道:“我覺得他有點怪,去年見麵的時候沒放在心上,現在想想好像有點不大對。”
“怎麼?沈家也要分一杯羹嗎?”
白芷道:“不是,呃,也不能就確定不是。他剛才提議要我去沈家避險,這個等下再商量。”
白微跳了起來:“沈家打的什麼主意?顧家還沒到要避險的境地吧?還是他們知道了什麼針對咱們的陰謀?要不就是離間?扶植師父?聯姻?師父知道這件事嗎?他直接對你講的?”
白芷道:“停!他知道!不管這個提議背後有多少名堂,最後都要著落到人的身上。如果看不清事情就看做事的人,我想問的是――你覺不覺得他有點眼熟?”
與沈雍聊了幾句之後白芷回來越想越不對勁,越想疑點越多。沈雍這個人透著奇怪,好像是認識她一樣。但是白芷確定,她在安州的時候恨不得會隱身術根本不露臉,離開安州她也沒給沈少主看過病,從回顧家到現在她跟沈雍的交集也就隻有賀壽、吊唁這兩件事。
再往前倒,就得是穿越之後到假死之前這段時間了,這段時間裡白芷怎麼想也沒有這樣一個人。沈雍的年齡是確定的,今年十七歲,白芷穿過來五年了,五年前就是十二歲。
“當時我要麼就呆在府裡,要麼就跟你同行――那也是在船上、車上。我身邊隻有細辛、蘇子兩個,後來加了一個白遠,對了,還有老管家也見過麵,他們都不可能是沈雍。除非他是混進為吳家張目的人裡,又或者是混進府裡裝成什麼人,再或者是與你師妹有舊怨。”
白微道:“沈家少主?你覺得可能嗎?”
“他叫我‘大小姐’,”白芷想了想說,“我開始以為這隻是個口頭禪,跟我說‘這位大哥,你腦子忘家裡沒帶出來吧?’是一個用法。現在想想,這可能就是對我的稱呼。在顧家我是三小姐,絕不是大小姐。我早該想到的,竟然疏忽了。”
白微揉著眉心想了想:“不可能!五年前沒聽說沈家有什麼大事發生,他怎麼會?”
“直接問?這個時候如果是彆人有疑點可以不管,有關係到沈家不能不在意。”
白微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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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微去見了沈雍一回好像什麼也沒問出來,回來對白芷說:“你猜對了,應該是見過的。可是他不告訴我,要你自己去問。”
“那會是誰呢?”
“你們說過什麼話?”
白芷道:“沒說過什麼,今天說的是避險,賀壽的時候也隻是寒暄,說點還會長個兒之類的。”
“這些話裡有沒有跟當年的事情有關的,或者是你當年說過的?”
“大哥,我上哪兒記得呀?五年了,我看過的病人、病人家屬夠塞滿連天城還有剩,貧富貴賤都有,沒點特色真記不住。”
“長個兒?”
“我是大夫,見到矮個兒小孩都這麼說,小孩子長個兒不是很正常的嗎?我還是去見見他吧。”
白微站了起來:“我陪你去。”
“不用啦,他擺明是要我去見他,我看他不大待見你。”
白微道:“那帶個幾個隨從。”
於是紫蘇掌傘、左虹帶刀,跟在白芷身後到了客院。客院配有連天城的雜役,也都認得白芷,招呼裡都帶著股親切:“三小姐。”沈雍的侍從們也隊列整齊,將沈雍捧了出來。沈雍換掉了致奠時的素服,含笑道:“大小姐。”
又是“大小姐”!白芷凝目看他,沈雍居然特意歪了歪頭,配上少年帶著朝氣的笑臉怪可愛的。沈雍一伸手:“請。”
半肩進了房,沈雍在窗下榻上設了茶果,兩人坐下之後白芷看著沈雍說:“剛才師兄打擾到沈……”
白芷既起了疑心便格外留意,沈雍一直是個端肅的少年,少有多餘的表情和動作,他一歪頭白芷就往他的腦袋看,看了臉覺得好像是有點眼熟。不好總盯著他的臉看,白芷目光微移,口裡的話就說不出去了,她看到了一樣更眼熟的!
簪子!
沈雍的冠上插的是一根金簪,仿佛與精致的金冠不是一套,這個式樣的簪子白芷曾經有過好幾個。原主姑娘的首飾太辣眼弄得她對樸素的首飾頗有好感,就記住了。
這簪子她好像親手送出去過,是什麼時候來著?
“哦!”白芷說,語氣裡充滿了不確定。她想起來了,當年客棧裡她給過一個小乞丐,可是小乞丐?沈少主?她仔細想了一下,沈家這些年都沒有出過變故,不會讓少主淪落成乞丐的。沈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並不是什麼被接回來的滄海遺珠。
沈雍笑著說:“他呀?我忘了。”
“我怎麼覺得還記著呢?”白芷隻覺得不可思議,指著沈雍的頭頂說,“你是記著的吧?那個。真的是你?”不是原主姑娘的舊債,是她自己的故人。難怪他跟白微不大對付,當年白微的態度對普通乞丐沒問題,對小心眼的乞丐可能會有點問題,如果是對沈家少主那問題就有點大。
沈雍往後一歪,支肘撐著腮:“我還在想大小姐要什麼時候想起來呢。”
白芷站了起來:“你站起來我看看個頭,這不可能吧?”
沈雍抬手摘下簪子把玩著站了起來,笑著說:“就是我了,是不是長高了?可是大小姐卻不愛搭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