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驚動城裡的居民, 白芷從暗道出了連天城飛身上馬,馬也是黑色的,一人一馬向著卞春的方向而去。
尚昆在一處山穀裡收徒建派, 卞春是附近小城的劊子手出身, 被尚昆看中了資質收做弟子。此時卞春正在躲回本門, 以方便尚昆布置保護,山穀附近尚昆灑出不少人去警戒門內的巡邏也更密了。
白芷將馬停在遠處,縱身躥入穀裡,尚昆的霸刀門人數不少但較之怪物一樣的連天城就顯得單薄得可笑了。白芷輕易地閃過了他的暗哨,將黑帖運力釘在了霸刀門的大門上, “奪”地一聲入木兩寸,小半截的帖子沒入了木門。白芷沒有站在門口等, 而是隱入了黑暗中默默地觀察。
霸刀門正最緊張的時候, 門口晝夜有人把守, 聽到聲音往門上一看的功夫再要找出手的人已全無聲息,隻有夏夜山間的鳴蟲還在不知疲倦地叫著。門人小心地捏住黑帖, 手一沾上帖子便驚訝了起來:“這是紙!”
門上弟子的喉頭抖了幾抖, 就著火把的光依稀認出一個鮮紅的“白”字,驚叫一聲:“你們看好門,我去稟告門主!”逃命一樣的跑了進去:“門主!仇家上門啦!!!”
尚昆正睡著,這幾年他睡得都很淺,一股正在創造曆史的興奮激勵著他。他有野心,無奈顧家太龐大了, 顧氏的內亂是他的機遇!他不求一口吞掉顧氏, 隻要分一杯羹而已, 當然這杯羹越稠越有料越好,他先針對的是白家, 從顧清羽那裡咬下一大口肉也是個滋補。
聽到驚叫他並沒有慌亂,能有現在的勢力尚昆也不是傻子。他做了兩手準備,如果顧家自顧不暇那就吞了貨硬杠,如果顧、白動怒了,認錯賠禮還了劫的貨,料想顧家現在如此混亂斷不至於為了一件小事大動乾戈。
尚昆披衣而起:“慌什麼?去通知你兩個師叔!開中門,迎客!”然後走到耳房裡說:“你進夾壁。”回頭發現報信的弟子還跪在地上,怒道:“你怎麼還在?”弟子抖著手將黑色的帖子舉過頭頂:“師父,不是客。”
放這麼個造型的帖子就是不打算好好說話了,弟子雖然武功低微倒也能分辨得出來意。
尚昆一把奪過帖子打開一看除了封麵上寫著白遠,裡麵一片漆黑什麼也沒有,冷笑道:“人呢?”
“沒、沒見著,”弟子看到他有了主心骨慢慢緩過神來,“是釘在門上的,沒有釘子,就這個帖子釘上去的。”
嗦了幾句尚昆才弄明白原委,也有些心慌,拿著帖子去查看大門。便在此時,一聲悶響,屋子晃動了一下,接著是卞春的聲音:“你!”然後就沒有了聲音。尚昆衝進耳房,打開夾壁檢查,隻見卞春的脖子斷口還在流血頭卻已經沒了。耳房內的陳設沒有任何的損傷,夾壁的牆也完好,但是後牆卻被一個石鎖砸破,一支未燃儘的火把還落在屍體邊。石鎖是霸刀門弟子練武用的,火把也是霸刀門牆上的。
尚昆不自覺地將手裡的黑帖捏皺了,此時鑼聲又響:“庫房走水了!”
尚昆提刀奔去庫房,庫房裡放著霸刀門的大宗積蓄,卞春之前所劫的貨物尚未折賣也堆存其中。裡麵的絲綢布帛先被點燃,火勢躥得很快,火燒得不正常的亮,門外蓄水的大缸已全被打破,隻剩了個缸底。
庫房外立著的“庫房重地,閒人免入”的木牌子上也被紮進了一張黑帖,尚昆終於得以圍觀黑帖嵌入的全貌,將刀交給弟子,親手起出帖子,隻見上麵沒寫字而用朱筆在正中從上到下劃了一筆,像是打開了兩扇漆黑的門,露出了門內滿滿的鮮血。
尚昆手一鬆,兩張黑帖同時落地。膽大忠心的弟子一齊驚呼:“師父!”膽小的已經開始小心地隱藏自己了。
尚昆低頭揀起黑帖,鐵青著臉往回走:“救火,不要讓火蔓延到彆的房子!”邊走邊考慮要向誰求救,庫房雖然著火了,裡麵的金銀之類火滅後應該還能用,清理乾淨備去邀幾個……尚昆的瞳孔一縮,他正堂當中的那幅猛虎下山圖的虎頭上又被插了一張黑帖。
尚昆旋身四下張望,周圍隻有他的弟子,不由大吼:“誰!出來!藏頭露尾算什麼好漢!”一麵從弟子手裡接過刀。
漆黑的夜,蟲鳴依舊,膽小的弟子開始散逃。一個黑影抱劍出現在了火光裡,尚昆提刀橫在胸前:“你是何人?!為何……”
白芷並不答話,亮劍出鞘,尚昆倉促迎戰。一切都在白芷的算計之中,單打獨鬥乾掉尚昆是吃力的,收拾一個心神不寧的尚昆就容易得多了。鋪天的劍影灑了過來,尚昆驚嚇之餘居然叫出了一個名字:“顧鬱洲!”
這個名字不能止小兒夜啼,卻能把不少自詡江湖豪傑嚇傻。白芷見識過顧鬱洲玄天劍法的一絲劍意,當時說不出顧鬱洲的劍法的好處在哪裡,練的時候卻不自覺以他為榜樣。如果尚昆此時冷靜理智,過不了多久就會發現劍意雖像畢竟不是,但是現在他的思維整個慢了下來,刀法也出現了漏洞。
兩人交手很快,白芷一套宗天劍法堪堪用完,最後一勢橫掃過去切入尚昆回刀不及的空隙,尚昆一顆花白的腦袋在半空定了一下開始下落,無頭的屍身後仰染汙了地麵。白芷反手一抄,將這顆腦袋也收入囊中。
不再看霸刀門弟子,白芷縱身出去,翻上房頂把放在那裡的卞春首級一並提起,幾個縱躍離開了霸刀門策馬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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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現的時候,白芷出現在了連天城外的田野上,守在田間的農夫最早看到了這黑色的騎士,人影一閃而過,農夫揉了揉眼睛:“剛才馬上好像掛著……兩個球?”
頭已經不流血了,白芷提著兩顆頭推開了暗道的門。顧鬱洲正在慢悠悠地打拳,瞥了一眼她手上拎的,繼續變招練拳。白芷又一躬身,提著人頭出了永安殿,沿通天一條道幾下便跳到了城門,利落地將人頭懸在了城樓上。
路上隻有零星幾個早起的人,路過的衛隊也不及她速度快,眼見她從山上跳下來,又消失在了山間。
城門打開的時候,白芷正在朱鳥閣換衣服。她的侍女被重新換過了,叫紫蘇的侍女還不能適應她的作息,正打著哈欠準備熱水。商陸風一樣的刮到了臥房門外拍門:“你怎麼樣?”一大清早,商陸起來沒有看到白芷就慌了,白芷這個時候如果不起來練功肯定是出事了。
白芷係好腰帶,披著半乾的頭發揮開門:“什麼怎麼樣?”商陸站在門外:“我沒看到你練功還以為……”白芷道:“我已經練完了,還洗了個澡。”商陸一臉的不想忍:“女孩子,不要隨便說什麼洗澡之類的話!”
“知道了,一起吃飯?喲,二師兄也來蹭飯嗎?”
白微壓著火:“你跟我去驚鴻閣吃吧!”商陸驚訝地問:“有事?”白微看著這個師弟,發火都發不起來了:“師父找她。對了,尚昆和卞春被人殺人,腦袋現在正掛在外麵城門上。我想,消息現在應該還沒在江湖上傳開。”商陸笑了:“活該!誒?是城裡人乾的?果然師父和師伯管事之後咱們就……”
白微聽不下去了:“你閉嘴!都跟我走!”
三人到了驚鴻閣,顧清羽坐在長桌前,桌上擺滿了早餐。顧清羽在上首坐著,陸英坐在左手第一的位子,兩人一齊看向門口。白芷長發拖在膝彎下,微帶一點濕色,身上白色的齊胸襦裙,再沒有半點裝飾,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絕不像一個連夜殺人砍頭的樣子。
白芷悶聲不吭往左手第一坐了,白微、商陸亦各歸座,商陸在白芷下首,小聲說:“怎麼回事?”
顧清羽舉箸:“累了一夜,先吃飯吧。”商陸就很懵:“累了一夜?”他直覺得全家的夭蛾子必得出在小師妹身上,“師妹?”
白微道:“尚昆成名日久,你孤身犯險不告訴大家,萬一……”商陸將事情都串了起來:“這就是你說的練功?”陸英道:“連天城裡會為白遠出手的,除了這張桌子邊上的人我想不出第六個。昨晚我們都在。”
白芷道:“哦,那就是有第七個人了?”白微氣得拍桌子:“你能不能不要涉險?”白芷道:“能。”白微道:“記住你說的。”白芷笑道:“好。”顧清羽道:“吃飯。”商陸提起筷子吃了兩口,忽然說:“我把你看緊了。”白芷挑挑眉,閒說起城裡的事情:“這下人心應該能夠安穩些了。自家不亂,外麵就會老實一些,官軍那邊給說法了嗎?”
陸英道:“兩下都吃了虧,給假消息的商人無影無蹤,將軍府的意思兩下都認栽,他們歸還咱們的輜重。”
白芷“嘁”了一聲:“不交出帶隊的人嗎?”
陸英道:“交出來他還怎麼帶兵?眼下隻能如此了。”
白芷道:“吃完飯我還得去看看老爺子。”接下來就都是閒話家常了。吃完飯,白芷沒再有異動,回去朱鳥閣拎起了藥箱。
顧鬱洲已經吃完了早飯,正坐在桌前觀書。白芷給他把脈、寫調養的藥方,邊寫邊說:“將軍府派人來說,兩個都認栽。”顧鬱洲道:“知道。”白芷看了他一眼,語帶好奇地問:“他家裡養著高手嗎?”
顧鬱洲道:“不是你一個人能解決的。”
白芷捧大臉:“說說嘛~”
顧鬱洲撇了一下嘴角:“六個人,在江湖上也算是摸到一流的邊兒了,單打獨鬥不是你的對手。他們有一套刀陣,號稱六絕陣,是不顧自身,進攻一人其餘五人相救,威力不是六個人簡單的相加。這個時候他們六個是不會散開的,而且周圍一定有官兵,官軍的厲害之處不在武功而在人數。把你的五行異術揀起來好好鑽研吧!”
白芷寫好了單子:“好,我好好鑽研。”
此後她恢複了到處找病人的日常。在城中也見到過外人,他們由近及遠的趕來吊唁。近來趕來吊唁的人變多了――“索魂帖”的消息已向江湖擴散開來,雖不能阻止大勢力對顧氏的覬覦,周圍的小幫派卻都老實了很多。
白芷榮獲了自己在江湖上的第一個綽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