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鶴影立在燈影前,這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身長玉立,斯文俊秀,表情極是柔和:“主人。並無刺客。”
蘇晴長發披散以身後,寢衣沉墜,赤足踩在地毯上,一手撫胸:“一定有人來過了!是他!”
樓鶴影安靜地看了蘇晴一眼,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所有情緒,聲音很輕地說:“主人知道是什麼人?或許可以有一個搜查的目標。”
蘇晴吸了一口氣:“不是他。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今年有……十……二十三歲了吧。”
“啊?”
蘇晴眯起了眼睛:“如果遇到了,你親自去看住她,我倒要看看,她是來做什麼的!哼!這麼些年!”
樓鶴影道:“有什麼禁忌嗎?”
蘇晴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來掃去,笑問:“禁忌?不許彆人與她接觸,隔離開來,我要看看她能做些什麼。花臂,左龍、右虎。”
樓鶴影眉毛一跳,他想起了江湖中傳說的一個人,卻忽然不敢問了,隻說:“是。明天就要回去了,您早些安置。”
“傳令下去,誰都不許來打擾我。天塌下來,也等明天!”蘇晴擺了擺手,安置?心還能安嗎?室內的燈一直亮到了天亮,蘇晴對著燈火想了很久,也不敢有人來打擾她。
樓鶴影退出她的房間,行不幾步,便在長廊下遇到了薑雲宣,頷首一禮:“薑先生。”薑雲宣四十上下,保養得宜,不見這個年紀男子慣有的發福與無神,依舊斯文俊秀,也對樓鶴影點點頭:“她怎麼樣了?”
樓鶴影微微一笑:“她很好,傳令不許打擾。”
薑雲宣麵無表情地:“哦,是嗎?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樓鶴影笑笑:“正要回去辦事。”語畢,也不管薑雲宣,將手往身後一背,慢騰騰地踱了出去。留下薑雲宣望著蘇晴在窗上的剪影,看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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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白芷張揚地帶白及、紀家兄妹去了米鋪,下令不許泄漏消息,再悄悄地換了衣服從米鋪裡溜出來。紀子華在造假,紀子楓則緊張地裝作伺候並不存在的大小姐,白及急得團團轉,練功也不專心了。隻等兩天一過,再沒有消息,就裝作是有什麼新發現,“護送大小姐回家”。
白芷則換了一身布衣打算混上給逍遙府送補給的貨船。
還在連天城的時候,顧清羽曾在簪子裡藏了易容術給她。當時是作了最壞的打算,一旦情況有變,安排她變裝逃走。這項技能一直沒有用上,白芷連妝都不怎麼化,此時拿出來現學現賣,技術不能太講究膏藥調得卻是不錯――兩臂上的紋身抹上藥膏遮住了。
再將皮膚添得黑黃,頭發緊緊窩了起來,拿塊布巾一包。往嘴唇上粘了個難看的大黑痣,讓人一眼看去就看到痣而不大記得人臉。
靠近了補給船才發現,逍遙府的船查得還挺嚴,岸上的人不能在船上滯留,她三兩銀子白花了,還白白幫了個菜農搬了兩筐蘿卜上船。她也不生氣,下了船將臉上的易容去了,扣了個鬥笠,趁著送補給的商販等離開、船尚未開啟的空檔,閃過眾人的視線,悄悄摸上了船。
到了船上,她便躍入底艙,在一堆蘿卜上扒了個窩。躺在陰影裡,跟著船晃了幾天,直到“咚”一聲,船靠岸。
仆人們來搬運蘿卜,白芷趴上了艙房的頂梁上,在人來人往最混亂的時候,身如一縷輕煙,閃出底艙。一個小頭目揉了揉眼睛:“奇怪,我好像看到一個人過去了。”
白芷出了船艙,悄悄滑下船,藏在了海水裡,仔細觀察島上的崗哨。將規律摸得差不多了,才扶著船身慢慢潛到碼頭的棧橋下,等到天黑方才上岸。
逍遙島景致不錯,花木扶疏,白芷尋了一株古鬆躍到最高點,盤膝而坐,先運功蒸乾了衣物,再小心翼翼地探索全島。根據在岸上的經驗,一旦離蘇晴太近,她的心跳就會不穩,她懷疑蘇晴也會有同樣的感覺。她是個才學了幾個月入門的養蠱新手,蘇晴不曉得跟蠱王耳濡目染了多久,判斷隻會比她更準。
白芷的想法,希望能夠探出身上蠱的來曆,設法驅出。如果可以,順手把王禦史也給偷走,在補給船上她聽到不少談話,糧油之類,每月會往島上送一次,柴是每月兩次,鮮菜瓜果肉類島上也有些產出,缺少的部分約摸三、五日就要由岸上往島上送一次補給。而綢緞、酒、珍玩等則是不定期,逍遙島在岸上也有一些產業的樣子。
偷了王禦史往船上藏,補給船一來一往,就能把人捎過去了――隻要蘇晴不親自來抓她。如果蠱驅了出來,蘇晴親自來也沒關係。如果驅不出來,就隻好委屈王禦史,她隻能先逃為敬,上岸再另想辦法。
海水蒸乾了,在衣服上掛了斑斑白漬,很不舒服,白芷禁不住抖了抖身體。等到天黑,先繞逍遙島一圈熟悉地形。逍遙島並不小,沿島有巡邏、一些地方因地勢還布有一些陣法。白芷對陣法隻有粗淺的研究,能看出其中一、兩個比較好闖,其他的讓她破陣就隻能地圖轟炸。
繞完一圈,跟著一隊巡邏的護衛進了陣法,記下他們宿舍的位置,白芷跑到他們的廚房梁上又扒了個窩湊合了一宿。第二天一醒,摸了個托盤裝了點飯食回房梁上吃完,又把碗筷悄無聲息地放了回去。
晚上跑去聽逍遙島上的口令、暗語,大概知道了逍遙島的布局。整個島的形狀不規則,像個被人啃了一口的帶花邊的月餅。島的三麵都是亂石峭壁,隻有一麵有比較不錯的碼頭。東邊有矮山,阻住了強勁的海風,西邊一片平坦,有農田菜地――麵積不大,還散著一些普通的房舍,有農夫、漁夫一類居住在此。北邊也是一片矮山,山上有林木,逍遙府就背靠這一片山。
建築風格頗為精致,不像連天城那麼裝逼,也不像京城那些府邸過於精致炫技。很有品味。
逍遙府正中是蘇晴的居所,占地最廣,這是白芷不敢靠近的。東南一點是她的幾個弟子、心腹之類的住的地方,西邊是行樂之處,蘇晴的美男子們散居於此。護衛、管事等不住在這裡,而是在府外又有小小的村落居住,白天卻在這裡來處理事務。
白芷與一般遊俠不一樣,看了這個布局不由懷疑:能維持這樣一個地方,還做得井井有條,不是一座小城,也得是一座頗有行政效率的小鎮了!必有能人!
同時又思考了一下自己如果開宗立派,建在小島上並不合適。逍遙島不算小,也無法自給自中足,生活必須是受到陸地的限製的,這顯然不行,海島隻能作為一個退路。還得在陸上圈一塊地方!大城市不行,那是跟官府爭地盤,太偏僻了交通不便也不行。離海邊比較近的、靠近山區的地方才是首選。
又看了一回逍遙府的地理,她不再到府裡瞎晃,而是到府東南蘇晴弟子的住所,翻了兩天也沒翻到有什麼秘笈之類。從弟子入手找解蠱的方法似乎不太現實。
第三天,往府西那一片農田菜地附近的村落裡,趴人房頂上聽消息。這些人家裡會有被選作府中幫傭、護衛,房子最好的,一定是最風光的。聽了三家,終於聽到了王禦史的消息,早先那個在陸地上偷聽到的年輕一些的女子家在這裡,輪休回家講新事,她說:“那個書生居然還是個禦史!那麼不曉事的人也能做禦史嗎?”
王禦史還真是被蘇晴給救的,他長得不錯、氣質上佳,又受著傷,蘇晴一時動念把他給撈了回來。他原本以為是遇到一個好心的夫人,這夫人還很美貌,於是殷勤道謝,被帶到島上才發現不妙。再三央求蘇晴放他走,他還有正事要辦,要扳倒貪官汙吏,還百姓一個公道。
豈知蘇晴是很煩這些事情的,什麼破官爛吏的?扳倒一個又來一個,一個禦史有用嗎?沒有的。她打算派人去岸上搞點證據送京裡,也不耽誤王禦史的正經事,王禦史也可趁此機會留在島上陪她玩樂些時日。什麼時候過了興頭,把王禦史一放,王禦史照樣回京領功,兩不耽誤。
王禦史這才發現神仙姐姐原來是個妖精,冷汗先冒了一腦袋!並沒有尋常男子“豔遇”的竊喜,隻想趕緊回去!
兩人的腦子不在一個次元,王禦史越鬨著要走,蘇晴越想扣下來他。在她看來,這些破官少點兒事,老百姓反而過得好。
王禦史的堅持是可貴的,蘇晴的囚禁py是不值得提倡的,湊到一起,卻又令人啼笑皆非。白芷暗暗記下了王禦史住的地方“蘊秀閣”,並不想評價蘇晴起名的水平。
夜裡,待蘇晴往薑雲宣居所去的時候,白芷先去蘇晴的居所。小心地翻箱倒櫃,各種胭脂水粉翻出來不少,蠱物卻沒有找到,也沒發現養蠱秘籍。
歎息著離開,白芷又潛入了蘊秀閣,把王禦史從床上薅了起來。
王禦史輾轉反側正睡不著,不及叫喊被白芷點了啞穴,揪出蘊秀閣一路往碼頭船上去。王禦史騰雲架霧間,發現薅著他的又是一個女子,想哭的心都有了――怎麼總是被女人抓?
白芷帶他上船上,依舊是藏在船艙裡,小聲道:“紀子華認嗎?”
王禦史想點頭,想起船艙太暗,忙想說話,發現自己不能動也不能說,頓時百船滋味在心頭。白芷隻是想借紀仔的名字讓他寬心,並不要他回答,小聲說:“明天,這艘船會離島。你就跟我在這裡躺著吧,我保證他們搜不到你。”有人來她也可以躲,她的輕功比他們高得多。
說完,盤膝打坐。就等島上混亂,搜不出人。一路上白芷並沒有留下腳印,王禦史這破書生根本不會武功,搜查補給船也隻是例行公事,不會有人認為他真的跑了過來。逍遙府不能不吃東西,明天一早,肯定會放補給船上岸,到了岸上,帶著個破書生跑路的本事,白芷自信還是有的。開船的時候,府裡的人多半還沒起床,等他們發現,船早走遠了。
正琢磨著,忽然心頭一動。
【媽的!親媽來了!】
白芷頂起艙板往外就躥,一邊跑一邊伸手點自己的心口大穴,黑暗裡,無人察覺她的身影。她卻堅持不住,心口一疼,啪嘰,掉進海裡。
“在那裡!”這是她昏迷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最後一個念頭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