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宴本來安排得挺熱鬨,陸英早就想好了,印方等都是親近的人,包括沈雍,關係也不算差,熱熱鬨鬨擺上幾席。還有一個紀子華,雖然是後來白芷收的,但是從報信這件事情上看也算忠誠可靠。逍遙府的人就先不宴請了,派人送兩桌席麵過去招待,白微對樓鶴影的評價還不錯,陸英更看重“師母”,跟師父分手了,也不能弄成仇人。
顧鬱洲一來,什麼熱鬨都泡了湯,陸英的計劃也沒能得到執行――姚勉來見顧鬱洲了。他們是江湖同輩,姚勉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是夠格見一見顧鬱洲的。他一來,蘇晴也來了。接風宴把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
印方都不敢說笑了,紀子華也不敢上桌,簡淳先前見過顧鬱洲,當時不覺得這些老古板有什麼厲害的,現在終於知道害怕,連帶著乾誠等朋友在末座也大氣不敢出。姚勉父女倆情緒都不高,誰家接風宴上在座兒後頭擺兩排黑袍黑麵罩的戳著啊?!
隻有沈雍高居客座,與顧鬱洲還能說上幾句話。顧鬱洲對這個離家出走的小孩兒也不是很滿意,但是比起自家逆子,沈雍就很順眼了。
顧鬱洲問了沈老太君是否康健之類的寒暄話,又鼓勵兩句:“年輕人受點挫折沒什麼,如今江湖大亂之局,大有為之時,要努力呀。”沈雍禮貌地道:“是。”顧鬱洲問道:“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沈雍是真沒打算,麵上卻淡淡的:“散散心,長長見識。”
顧鬱洲道:“散心?”
白芷哼哼兩聲:“菜都涼了。”
一餐飯吃得顧清羽想掀桌暴走,所有人不敢說笑,也就白芷敢哼哼兩聲了。顧鬱洲舉箸,眾人才敢埋頭苦吃,吃相大部分不入老爺子的法眼。沈雍離席,舉杯上壽,頗有古風的禮儀才讓顧鬱洲和緩了一點。難得再次提醒沈雍:“江南近來熱鬨,你再不回去,就要被他人所趁了。”
沈雍和煦一笑:“才剛開始,不急。”
顧鬱洲點點頭:“也好。”
顧鬱洲的溫和僅止於此,扣著這些人,看著他們坐立不安,顧鬱洲無喜無悲,直扣到接風宴所有的程序都做完了,他才起身說:“都累了,歇著吧。”所有人如釋重負。麵對這樣一個老人,明知道他已經老了又經過了打擊,但他隻要還喘著氣,就沒人敢動。白芷終於明白為什麼當他有隱退的意思之後,北方道上會那麼的亂了,氣場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宴散後,印方與千手道人等飛速回了客院,在印方那裡碰了個頭,猜測顧鬱洲的出現代表著什麼。顧清羽則與兩個年長的弟子在一起,商議對策――他已經有點猜不大出來顧鬱洲的想法了。看起來像是因為“生母”的事,本質還是直指白芷,顧鬱洲想要白芷乾什麼?
白芷在門口被蘇晴叫住,她有些詫異:“您,有事兒?”蘇晴垂下眼瞼,既不像招了情夫們陪酒、看著造她反的人落進圈套時的風流從容,也沒有與姚勉爭吵時的氣急敗壞、與顧清羽翻舊賬時的憤怒,她這時才真正像是一個一手建立逍遙府的女人。
“那件事,不要對那一位講。”蘇晴說。
“什麼事?”
“……”想了一下措詞,蘇晴才隱諱地說,“長生蠱你已經取出來,與它有關的事,就都不要再提了。說了也沒人信,還給自己招惹麻煩,何必呢?哪怕是事實,也不用宣揚得人儘皆知。我都沒到處說白翼是我的人,你也就不必到處講自己有什麼特異之處了。”
白芷微怔,蘇晴的意思,是提醒她不要對顧鬱洲說“奪舍”?白芷問道:“怎麼突然想起說這個了?”
蘇晴道:“我也沒盼著你死。”
“他不會追究這個。”
“凡事不要那麼‘篤定’。反過來講,既然篤定他不在乎,又何必再提?好好活著。”
白芷輕聲說:“你也要好好活著。”
蘇晴眼睛裡帶著點倦意,一挑眉:“當然,休息去吧。有那位老爺子在,想必我家裡這位會安生些。”
“那可不一定,他可終於有一位可以結盟的人了。”
蘇晴捂住了額頭:“天!”
白芷笑笑,對樓鶴影道:“帶府主回去休息吧,明早給她煮點茶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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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蘇晴見過麵之後,白芷的心情變得好了不少,腳步輕快地回去,路上還對白及說:“沒事兒,有我呢。不管誰來了,你明早都要起來做功課的!”又讓紀子華兄妹倆也去休息,他倆今天也是嚇得不輕,是得緩緩。
腳步輕快地推開房門,燭光下,顧鬱洲正在翻看她給白及寫的數學課本,一旁顧揚侍立。白芷反手關上門,恭恭敬敬地:“這麼晚了,您該歇息啦。”
顧鬱洲把課本放下,說:“寫得不錯,你對徒弟倒是用心。”
白芷道:“他是個好孩子。”
顧鬱洲輕嗤一聲,不作評論,忽然話風一轉:“你想要做什麼?”
“教好他。”
“江湖上已經傳遍了,你是逍遙府主的女兒,消息還是你讓包打聽放出去的。我再問一遍,你打算做什麼?”
“教好學生啊。”
顧鬱洲緩緩起身,慢慢踱向她,壓力撲麵而來:“如果一個人,出現的時候是完美的,他每做一件錯事,就讓人對他失望一點。如果一個人,出現的時候滿身缺點,每做一件對的事情,就讓人對他的評價高一些。你是要從低往高走,我再問一遍,你要乾什麼?”
【艸!】白芷差點把心裡的粗話說了出來,吸了一口氣,說:“我真沒想那麼多,反正這事兒也沒那麼重要,不是嗎?”
“愚人的眼裡,‘清白’比什麼都重要。”
“您都說了,那是愚人的想法。”白芷說,她有點明白顧鬱洲的想法了。
顧鬱洲道:“講實話!”
“分家了,”白芷小心地說,“彆氣啊,沒故意惹您生氣的意思。我是說,都分家了,不得想法兒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嗎?”
顧鬱洲瞥了她一眼,白芷道:“是不像有連天城的時候,背靠大樹好乘涼,可大樹也不是白靠的。這個不提了哈。您也說了,大有為之時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弄險!”
“我多惜命呀。”
“你的臉色不是這麼說的。”
白芷心裡又暗罵一句,忘了這人眼有多毒了,低聲道:“就是蠱嘛!長生蠱,能救命的。”簡要說了蠱的事情,顧鬱洲道:“取出來也好。不要學一學養蠱嗎?姚勉的蠱術,江湖一絕。”白芷道:“我寧願找婆婆學去。跟他說不到一塊兒,他的陽壽也快儘了。”
顧鬱洲靜靜安了白芷一會兒,看得她心裡發毛,才問:“本家有什麼不好?你不愛回。”白芷道:“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我的事,未必比本家就差了。”顧鬱洲皺眉。白芷道:“我是認真的,不碰碰壁,我真不甘心。”
顧鬱洲點點頭:“去吧。”
白芷退出房間才想起來:“哎,這是我的屋子!”
再進去,顧鬱洲連他來的人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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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鬱洲回房休息,顧清羽的臥室布置得頗為舒適,顧鬱洲跟兒子犯衝,連帶覺得這房間太逼仄了,道:“也就他能睡得安穩!”
顧揚道:“五爺闖蕩江湖,成就遠勝尋常劍客。”
“要是還不如尋常劍客,他還有臉活著嗎?”顧鬱洲反問,“少誇他,不是‘分家’他也沒有現在這個樣子。”
顧揚道:“五爺……呃,不是把三小姐教養得很好嗎?”
“他教養的?我看怎麼是離開他之後才有出息的?”
這是事實,顧揚唯唯,想了一想,終於問道:“三小姐也看過了,咱們,回去嗎?”剛才兩人對話他聽了個全程,以他的經驗,認為兩人算是達成了協議,顧鬱洲放白芷出去闖一闖,白芷碰了壁就回連天城。當然,雙方都不是什麼老實人,哪一個撕毀口頭協議也都不見怪。
顧鬱洲道:“回去生氣嗎?!”又喃喃自語,“看家,老三還是做得到的。”他是怕自己繼續呆在連天城裡,看不慣三兒子,再收回權柄,那又得是一場動蕩。接下來呢?還得交到兒孫手上。轉圈兒的來回爭,隻能損耗基業。
“就當散心了。”顧鬱洲說。
顧揚道:“蠱王那裡,如果求見……”
顧鬱洲垂下眼瞼:“見。”如果顧清羽對姚勉態度不錯,他就不會見這個人,但是兩人關係不像那麼好,他就要見上一見。
第二天,姚勉真的來了,顧鬱洲也真的見了他。
兩人寒暄的時候還好,坐下品茶,說幾件兩人年輕時江湖上發生的事情,追憶往昔。
客套話說完了,姚勉老臉一紅:“顧兄,我今日來不是為敘舊的,實在是有一件為難的事情。”
“哦?”
姚勉道:“明人不說暗話,小女與令郎昔年的事情,我是管不了啦,他們愛怎麼樣怎麼樣,可是他們的孩子……”
顧鬱洲不動聲色,孩子是不可能給姚勉的!“蓉蓉?怎麼了?”
姚勉續道:“孩子是個好孩子,什麼都好,可是不能太縱容了呀。”
“不錯。”顧鬱洲表示讚同。
姚勉得到了鼓勵,說:“我的女兒小的時候多麼的乖巧,她與現在可全然不同。長到了十七歲上,就變了模樣,出門一趟,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心野了。”
這話也說到了顧鬱洲的痛處,顧清羽當年又何嘗不是如此?顧鬱洲點點頭。
姚勉又說:“不能讓孩子重蹈覆轍!顧兄知道嗎?才見這孩子的時候,她多麼的好,體貼又懂事。”
“那是。”
“一踏上江湖路,就變了模樣!”姚勉一臉的愁苦,“長生蠱,我畢生心血,她不要,把自己弄得纏綿病榻。常家堡就是她給鬨的,殺戮甚重。”
顧鬱洲特彆感興趣,這兩件事情他都知道,但是都比較簡略。祝瓊是他的人,將知道的都彙報了,祝瓊也不清楚的,顧鬱洲自然也不知道。姚勉知道,就再好不過了。
姚勉終於找到了知音,將自己知道的都講了:“……小女說,打算給她取出蠱蟲的時候,她自己……”
從絞殺蠱蟲、強撐奔襲、勾結林駿、安排簡淳等等,講到給自己開刀,姚勉控訴著:“顧兄,這是個姑娘該做的事嗎?”
顧鬱洲含笑道:“是不一般,很好。”
“是啊!”姚勉說,“很好?!不!不好啊!”
“我的孫女,就要這樣。”顧鬱洲決定了,就放白芷去試試身手。白芷這樣的,弄回連天城,跟顧翊徵一脈意見不合內鬥起來,連天城可禁不起這樣的折騰。不如就放出去,江湖這麼亂,狡兔三窟也挺好。
姚勉眼也直了,不明白為什麼“親家”也跟“外孫女”一樣,起先好好的,突然就變了。他像被點穴一樣坐著,半天沒動一下。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