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趁城主府上守備不嚴,蘇明書尋找到了關押沈槐庭的屋子,將其自裡麵救出。她的魔氣已經不再被師律那道劍意壓住,身為魔胎,自然也能夠感應到天地間的巨變,趁著邊城大亂的時候,她與沈槐庭逃出了邊城,一直到萬裡之外的小城才放鬆了警惕。
他們在小城中結為夫妻,沒想到在那一夜,沈槐庭過往關於魔主的記憶全部蘇醒,而被封存的修為也儘數回到了自身!隻不過在聽說深淵的事情後,他們並不急著回到魔界去,而是在人族修士中散布對重天宗不利的謠言。沈槐庭終究是魔界之主,重天宗是魔族的最大對手,若是能夠借修士之手將其除去,自然是再好不過。
蘇明書早前還想著回到重天宗去,可是經曆過這麼多的事情,她算是徹底地熄滅了這念頭,隻想與沈槐庭一道複蘇魔界,使得深淵之下的魔族光明正大地走出,能夠與人族一般共享這大好河山。
“重天宗那邊一連廢了六個長老,難道不怕成為修真界的公敵麼?”蘇明書沉聲道,眸中翻滾著濃鬱的恨意。要不是重天宗行事無情,她何至於如此狼狽?
“這樣行為最好。”沈槐庭沉聲道,眉眼深處始終藏著一抹陰翳。不過他自己也知道,如今重天宗背後有妙覺山、傾覺山等大宗門支持,那些小宗意見再多,都不敢打上門去,隻能夠用言語抒發自家的情緒。這些修士能利用則利用,不能利用便罷了,他身為魔主,力量自然是在魔界那邊。
“娘子,我們得回邊城了。”沈槐庭正色道。他在冥冥中感應到了一些事情,他不知道那處到底發生什麼了,深淵的界碑碎了,此功不在他這個魔主的身上,底下的魔眾心思各異,興許會推出新的魔主來。他若是一直隱藏著不現身,很有可能什麼都做不了。
“這麼急?”蘇明書眼皮子一顫,她望向了沈槐庭,擔憂道,“可照雪道君在那邊鎮守,我怕——”
“無妨。”沈槐庭出言安慰道,“我已不是當初的那人了。雖然修為略有折損,但也不礙事。”界碑碎後能夠阻止魔族出來的,隻有在那邊鎮守的師律,要是他能夠除去師律,也能夠在魔族之中立下威望。
深淵之中,自魔族退去後,就再也無動靜,仿佛如過往一般,願意在那幽邃不見底的險惡之地長存。師律以劍為鋒,靜坐在峰頂之上,可就在某日,他倏忽張開了雙眸,眸光炯炯,仿若光電四射。前方的陰雲重疊,如一座座聳立的山峰,在那山與山的一隙中,則是露出了一張詭異扭曲的鬼臉。
師律神情如常,身形不動,他身上劍意一漲,便有無數道劍意朝著那魔雲殺去。沒多久,雲層中便傳出一陣慘烈的嚎叫聲,而深淵之中探出的一雙雙枯瘦的扭曲的手,又重新落了下去。
在他決定在此處坐鎮時,秦照臨就自邊城來信,說是願意在此處鎮守,漏出的幾隻魔頭,在城外就能消殺,隻需要他看顧那幾個剩下的魔君。師律也是如此打算的,然而魔族並未大批量地湧出,劍光掃蕩後一點兒殘渣都不存。故而邊城極為平靜,那千裡之外的遙遠城池更未曾遭遇魔族的侵襲。
“你爭我吵,都沒將心思放在修煉上,他們難道就不怕魔族湧上來的嗎?”秦照臨收到重天宗師弟們傳來的消息後,憤怒地一張拍桌。到了此時,重天宗的名聲已然是極差。
“不著急,他們在等待時機,準備傾巢而動呢。”師清徵勾了勾唇,微微一笑。
魔主歸位,萬魔皆有感觸。在城主府上的那青年魔族如今已經徹底歸順了,有了消息便屁顛屁顛過來通報,毫不猶豫地將他們的魔主給抖了出來。他都能知道,更何況是深淵底下的那三個魔君?魔君死了四個,可那狡詐的白易魔君還一直活著呢。
“師家的那人真是可恨!我三人聯手能夠壓服他,可那邊也並非是毫無援手,對上其根本沒有多少勝算!”一隻魔頭大聲喊道,眉眼中滿是暴戾之氣,他倏然轉向了白易魔君,大聲道,“白君你出去時間長,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易魔君當然不會把自己被算計的事情說出,他的眸子轉了轉,冷笑了一聲道:“魔主歸位,我等有何懼?!”他這話一出,另外兩個魔君都變了臉色。魔主始終是壓在他們上方的一座大山,魔主在的時候,不敢有絲毫的念頭,可是魔主消失已經很久了,他們的心思活泛起來,如今卻難以壓下。要說是最不想魔主歸來的人,非他們莫屬。
“他說是碎界碑,結果呢?棄我族不顧,久無音訊,就連界碑都是那些臭道士壞了的。主上上帶我族走向輝煌,可如今他何在?!”那魔頭怒聲道。
白易魔君眉眼沉了沉,他道:“些許是被諸多事情絆住了。”魔主恢複記憶,並不代表著他會忘記做人時候的事情,他做的事情早就被魔主知道了,要是魔主歸來,就沒他好果子吃,被吞掉神魂是唯一的結果。白易魔君不再多說什麼,那張森嚴蒼白的臉上沉靜無波。等到各魔頭散了之後,他才借著法契上殘存的精氣,將魔相反照到城主府中。
坐在劍峰上的師律如有所感,眉頭倏地一皺,犀利的眸光向著邊城望去,劍光懸而未發,許久之後,長劍一聲嗡鳴,又被他收了起來。
師清徵立在庭中,落葉被風吹動,翩然落在了他的肩上。他隱有所感,朝著某個方向望了一眼。前方的秦照臨還在喋喋不休,師清徵尋了個借口將他的話打斷送了出去,直到歸於平靜,他才悠悠一笑道:“白君倒是命長。”
話音落下,白易魔君的虛影緩緩地現出來,他森冷地望著師清徵,開口道:“魔主要歸來了。”
“那又如何?與我何乾?”師清徵笑了笑,又補充道,“背叛他的又不是我。”
“你——”白易氣得不輕,將憤怒壓下,他冷笑道,“魔主乃我魔界第一人,他若是回到深淵,將魔族帶出去,成就魔道紀元,那麼便能夠憑借此功飛升上境!此後這片天下將會無你人族容身之處。”
白易魔君說得不錯,原劇情中沈槐庭確實可以憑借著魔道氣運飛升,他與蘇明書在時,推動的是人魔平等的概念,可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大多是陽奉陰違。他們心中清楚,卻從不插手管束。人族的境地實在是頗為淒慘。可現在魔脈已壞,沈槐庭的氣運已經落到了低穀,他連重振魔族都未必做得到,何況是借其成大功德,從而飛升上境呢?
師清徵含笑道:“白君想要做什麼,直說吧。”
白易魔君森森道:“我要你助我成魔主,給我十城之地,我可與人族立下法契,千載之中,不會侵犯人界!”
“我等殺滅了沈槐庭,照樣可以如此,白君,你這誓言根本無用。”師清徵歎了一口氣道。
“你們殺不死魔主,他如今神通儘數恢複了。”白易魔君篤定道。
“哦?”師清徵眸光閃了閃,魔脈氣運之事,白易不甚清楚,他會開口,顯然是涉及了魔主的自家本事。
白易魔君見師清徵有了興趣,又繼續道:“魔主有百樣神通,這千年來,他吞了不少魔君的神魂滋補自身,同時也剝奪了他們的天賦。其中有一項名為‘返生’,隻要他使出這神通,被殺死之後又能還照回來。”
“不可能。”師清徵嗤笑了一聲,就連飛升的修士都無有此等本事,他不死,說明沒有被真正殺死神魂。他看著白易魔君幽邃的眸子,又說道,“之所以殺不死,是因為魔主把精血或是神魂寄托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吧?隻要那物存在,便可借著神通返照回來。”
白易魔君深深地望著師清徵一眼,眸中的忌憚更深。他被這小子算計,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可眼下還是得與之合作,強壓下那股怒氣。許久之後,他開口道:“不錯。我知曉魔主的寄魂之地,可能不能將之殺死,則是要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師清徵沉聲不語。
白易魔君又冷笑道:“你可思考幾日,待到魔主回來,一切都來不及了。”
師清徵一眼便看出了白易的急切,魔主要是回到深淵,做的第一件事情絕對是殺死白易這個□□他以及□□蘇明書的叛徒。“我答應了。”見白易魔主的形影幾乎維係不住,他才緩緩地開口。
“明日此時,崖外見。”
白易送到此處的隻是虛影,並無法成功立下法契。他需與師清徵見上一麵。而深淵中的魔君會被劍風擋住,若是想要知道魔主寄魂之地,師律那邊得要師清徵自己去解決。
師清徵倒是不在意這點小事情,師律那邊直言便是。魔族氣運不再與沈槐庭相連,反而儘數被他的法相所吸收,魔族再從深淵中走出,也不算什麼壞事。修道之途,不爭則死。如今的弟子們缺乏磨練,難以精進,他們修煉也不過換得數百年碌碌無為的人生,此非道!
深淵與邊城相距並不遠,於修道人而言,往來更是瞬息之事。可自師律來此處始,除在幻境中,其與師清徵從未碰上一麵。
秦照臨也看出了父子倆之間的僵硬,他殷勤往來,時不時提起一番,可師律漠然不言,而師清徵則是笑而不語。
這一回聽聞師清徵要去劍峰,秦照臨自然無比歡喜。他知道這對父子之間關係僵硬,在師清徵耳畔千叮嚀萬囑咐,希望二人關係能有所緩和——照雪道君連裂開界碑這麼大的事情都扛下來,說明他並非一點都不在乎師清徵。
師清徵有些好笑,這個秦師弟啊,一點兒記性都沒長,反而越發殷勤和囉嗦。
劍峰上的師律,在師清徵踏出邊城的時候,心中便有所感。他冷冷地哂笑了一聲,一拂袖子,便化出了百道劍光朝著師清徵的身上斬去。劍光明明,照亮天闕,劍意中多是考校之意,而非是森冷的殺機。
師清徵也看出來了,他若是接不住這百道劍光,便無法靠近劍峰,更彆提與白易魔君定契之事。他雙眸亮芒如電,袖子一拂,頓時一點劍芒激射出,叮叮當當一陣脆響,劍芒變化萬千,往來迅疾,不消片刻便將師律的劍光消磨儘。長風浩蕩,吹拂著師清徵的袖袍,他微微抬眸,視線落在了師律的身上。
師律微微一頷首,他仍舊安坐在劍峰上,麵對著師清徵,冷淡地問道:“所為何事?”
“我打算與白易魔君結法契,給予魔族十城之地。而作為交換,他在千年之內,不會興兵犯人族。”至於私底下,那全是個人的事情,師清徵管不住也不想管。
“僅僅如此?”師律冷笑了一聲,“隻要魔族在深淵中不得出,他便無力侵犯我人族。”
師清徵聞言開懷一笑,他道:“魔主出世了。白易魔君將以魔主的寄魂之地作為交換。”
“他想成為新任魔主?”師律眸中倏忽閃過一道亮芒。魔主無主,這是最好的事情。要是有一位雄才大略的魔主,千載之前的事情必定會再度上演。如今的魔主便是千年前那位,他會放棄當初的念頭麼?
師清徵輕笑了一聲,話題不再於白易魔君身上停留,他沉聲道:“千載之前,界碑將魔族鎮在深淵中。可魔族畢竟不會一輩子待在那裡,魔族的氣運上漲,界碑碎裂,他們終將會出來。這片土地,魔族也曾是其中的一份子。”
他雖然斷了魔脈,但這並不意味著魔族的運勢落到了最低穀之中,魔族還是會從深淵底下出來的,隻不過他們休想憑借渺茫飄忽的“氣運”壓服人道而已。天地之間清濁二氣,始終處於一個平衡狀態,若是魔族不存,那整個世界終究會走向崩潰。
師律思忖了片刻,淡聲道:“有理。”頓了頓,又道,“魔族狡詐,若是其躲過法契的製約呢?”
“我自有辦法。”師清徵笑道。
師律默然凝視著師清徵,半晌後,那張終年不變的冷凝麵龐有了些許變化,他的眸中藏著不儘感慨,歎聲道:“你長大了。”既然師清徵已經走上了這條路,那背後的流言蜚語以及龐大壓力,便由他們這些長輩來承擔好了。
三宗法會,此是由妙覺山、傾覺山以及重天宗發起的,雖然名為“三宗法會”,但實際上參加的有各大大小小的宗門。在原身所在的那個世界,也有類似的法會,隻是那時候,原身因跟著蘇明書以及沈槐庭,惡事做儘,身敗名裂,各宗門聯合起來,非要重天宗給個解釋,而重天宗的內部,也是四分五裂,人人思謀掌教之位。